瓷白的停尸床泛着冷光,不锈钢床头卡上的日期是2025年4月19日,距离他母亲失踪的暴雨夜,刚好过去了十三年零七个月。
“第三抽屉的张大爷该推进焚化间了。”
走廊传来王师傅的咳嗽声,混着橡胶鞋底擦过地砖的刺啦响。
苏轶应了一声,指尖划过停尸床侧面的电子屏,三十七具遗体的编号在蓝色背光里依次跳动,唯有第七个抽屉的状态显示始终是“维修中”——从他三个月前入职雨巷殡仪馆开始,这个编号就没亮过。
凌晨两点五十五分,墙上的电子钟突然闪烁了两下。
苏轶刚把化妆箱扣上锁扣,后颈就泛起一阵寒意,像是有双湿冷的手正顺着脊椎往上爬。
他转身时,停尸房深处传来“咔嗒”一声,金属碰撞的脆响在冰柜林立的空间里荡出回音。
第七个抽屉的把手在动。
不锈钢抽屉微微外凸,缝隙里渗出暗红的液体,沿着柜体贴落的瓷砖蜿蜒成细流。
苏轶的指甲掐进掌心,视线掠过墙面的温度显示器——刚才还是18℃的室温,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跌至零下。
当数字跳到-3℃时,抽屉里传来指甲抓挠木板的沙沙声,频率与他剧烈的心跳完全重合。
“叮——”电子钟显示三点整的瞬间,苏轶的瞳孔突然泛起细碎金芒。
无数黑色文字如灰烬般从抽屉缝隙中飘出,在视野里悬浮成半透明的矩阵:凌晨三点前,不能让抽屉内的存在看见你的正脸。
耳鸣声骤然响起,像有无数只蝉在太阳穴里振翅,他踉跄着扶住身旁的停尸床,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床沿时,第二行文字浮现:反光介质可作为观测工具,单次使用时间不得超过七秒。
化妆箱的铜制搭扣在地面投下光斑。
苏轶屏住呼吸蹲下身,从箱底摸出那面随身携带的菱形银镜——镜面边缘还刻着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青铜怀表同款符号。
镜中倒影里,第七个抽屉己经完全拉开,肉块表面的黏膜正像活物般蠕动,中央凹陷处突然裂开,露出排列成齿轮状的十二颗黑色眼球。
倒计时在视网膜上炸开。
苏轶在第六秒时猛地合上镜子,后背紧紧贴住墙面,冷汗顺着额角滴进领口。
肉块挪动的湿腻声响越来越近,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吞咽声,视线扫过墙上的安全通道指示牌,突然想起入职时王师傅说过的话:“停尸房的冰柜编号永远比实际多出一个,要是遇见数不清的情况,就盯着天花板的应急灯跑。”
应急灯的红光在视野边缘闪烁。
苏轶倒退着往出口移动,鞋底碾过地面的血迹时打滑,他伸手扶住身旁的抽屉,却听见金属锁扣“咔嗒”弹开的声音——是第六个抽屉,本该存放张大爷遗体的位置,此刻里面堆满了沾着碎发的人脸表皮,每块表皮上的眼睛都在朝他转动。
“砰!”
第七个抽屉的柜门重重砸在地上。
苏轶在转身的瞬间看见那团肉状物体正沿着地面拖出长长的血痕,黏膜表面凸起的五官正在快速重组,左眼位置还嵌着半枚他熟悉的翡翠戒指——那是昨天火化的李阿婆的陪葬品。
银镜再次被握紧,他通过镜面反光看见肉块的前进轨迹,突然发现其移动路径上的地砖缝隙里,隐约有黑色墨迹勾勒的箭头。
逆时针移动三步,用化妆品在地面画出阻断线,新的规则文字在视野中浮现,苏轶立刻反应过来,从化妆箱里掏出黑色眼线笔,在地面画出歪扭的圆圈。
肉块撞上无形屏障的瞬间,苏轶看见它表面的黏膜突然崩裂,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纸张——全是殡仪馆登记的死者资料,每张纸上的照片都在渗出鲜血。
他不敢再看,抓起化妆箱冲向安全通道,手刚碰到门把手,身后突然传来纸张撕裂的脆响。
“小苏?”
值班室的门被推开时,苏轶正盯着洗手池里的水发呆。
镜中倒影里,他右耳后方不知何时浮现出淡金色的纹路,形状与母亲遗留的青铜怀表背面的符号一模一样。
王师傅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却在看见他苍白的脸色时陡然拔高:“你怎么浑身是血?
停尸房怎么回事?”
苏轶低头看向自己的白大褂,前襟不知何时沾满了暗红的污渍,散发着铁锈般的气味。
他想起肉块崩溃时溅起的血沫,突然注意到口袋里有硬物硌着,掏出来竟是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用红笔写着:“你母亲当年在永夜公寓解析了十七条规则,却漏掉了最致命的一条——月光不能照到第二面镜子。”
字迹边缘晕着水痕,像是被泪水洇湿过。
苏轶的手指捏住纸条两角,发现背面还有行更小的字:“下次值班带枚铜钱,放在第七个抽屉的锁孔里。”
窗外的月光恰好掠过窗台上的玻璃花瓶,他忽然想起母亲失踪那晚,客厅的落地镜上也有类似的水痕,当时他躲在衣柜里,听见母亲对着镜子低声说:“阿轶,别怕,跟着怀表的指针走。”
青铜怀表在裤兜深处发烫。
苏轶借口换衣服离开值班室,躲进储物间打开手机手电筒。
怀表表面的符号正在发出微光,十二个刻度上的纹路竟与停尸房地砖缝隙里的墨迹完全吻合。
他摸出白天收到的快递——寄件人地址空白,里面只有本封皮剥落的黑色笔记本,翻到第一页,褪色的钢笔字写着:“雨巷殡仪馆停尸房第七抽屉,规则解析优先级:A级,触发条件:低温+整点报时。”
笔记的字迹很眼熟,像是母亲的笔迹。
苏轶的指尖在纸页上停顿,突然听见走廊传来重物倒地的巨响,紧接着是王师傅惊恐的喊叫:“快来人!
停尸房的冰柜都开了!”
他冲出去时,看见停尸房方向涌出大量白雾,温度显示器的数字己经跌到-15℃。
穿堂风卷着纸张碎片掠过脚边,苏轶认出那是刚才肉块里掉出的死者资料,每张纸上的死亡时间都在今天凌晨三点整,而照片上的人脸,都在朝着他微笑。
“小苏你看!”
王师傅指着墙面,声音都在发抖,“这些编号怎么都变了!”
苏轶抬头望去,原本整齐排列的冰柜编号正在诡异地流动,三十七变成了三十八,接着是三十九,数字像活物般在金属板上扭曲生长,首到第七个抽屉的位置浮现出“0”这个符号。
规则文字再次浮现,这次是红色的警告:编号归零前,找到真正的停尸房出口。
苏轶感觉鼻腔一热,鲜血滴在地面的瞬间,他看见血珠倒映出的天花板上,应急灯的数量比平时多出三盏——而王师傅此刻正朝着安全通道跑去,他的背影在血珠倒影里,分明长着三颗头颅。
“王师傅!”
苏轶冲过去拉住他的手腕,却发现对方的皮肤冷得像冰块,袖口滑落的瞬间,他看见王师傅的手臂上缠着灰色的锁链,锁链末端系着枚正在融化的铜钥匙。
“别过去,”他咽下涌到喉头的腥甜,“安全通道是假的。”
值班室的挂钟突然敲响三点半。
苏轶环顾西周,发现白雾中隐约浮现出冰柜的影子,原本在右侧的墙现在出现在左边,地砖的纹路也完全颠倒。
他想起黑色笔记本里的一句话:“异境入侵时,空间会以核心规则为中心翻转。”
“跟着我的脚步,”苏轶握紧王师傅的手,根据记忆中地砖箭头的方向倒退行走,“别回头,也别盯着任何反光的东西。”
他数着步数,当走到第十三步时,脚尖碰到了熟悉的金属门槛——值班室的门口。
白雾在跨入门的瞬间消散。
苏轶转身锁门,看见停尸房的方向重新恢复平静,温度显示器回到了18℃,只是第七个抽屉的柜门依然敞开着,里面空荡荡的,只有锁孔里卡着半枚生锈的铜钱,正是他刚才在储物间摸到的那枚。
王师傅瘫坐在椅子上,嘴里喃喃自语:“我刚才看见...看见张大爷站在抽屉里,朝我笑...”苏轶没有说话,目光落在桌上的纸条上,母亲的名字在脑海中不断回响。
他摸出怀表,指针正指着“7”的位置,而表盖内侧,不知何时多了行新刻的字:“4月20日午夜,永夜公寓44层,镜子会吃掉第二个说‘你好’的人。”
窗外传来乌鸦的叫声。
苏轶看向墙上的日历,今天确实是4月20日,星期日。
他想起刚才在停尸房看见的肉块,那些层层叠叠的死者资料里,似乎有张照片上的人很眼熟——是他自己,死亡时间同样是凌晨三点,照片上的他嘴角裂开,露出与肉块相同的齿轮状眼球。
怀表突然发出蜂鸣。
苏轶低头看去,指针正在疯狂旋转,最终停在“12”的位置,表盖内侧的字迹开始渗出鲜血,原本的“第二个”变成了“第一个”。
他的耳鸣再次发作,这次比任何时候都剧烈,视线边缘开始出现黑色的斑点,就像有无数只手在撕扯他的视网膜。
“小苏?
你脸色好差!”
王师傅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苏轶勉强扯出个笑容,把纸条塞进白大褂口袋,指尖触到那本黑色笔记本,封皮上的磨损痕迹突然清晰起来——那是母亲常年握笔的位置才会有的凹陷。
凌晨西点,苏轶坐在值班室的办公桌前,摊开笔记本写下今天的遭遇。
钢笔尖在“第七个抽屉”几个字上停顿,他听见窗外的雨声渐渐变大,突然想起母亲失踪那晚也是暴雨倾盆,而明天,正好是那场暴雨的十三周年纪念日。
怀表在桌上投下阴影。
苏轶盯着表盖内侧的血字,突然意识到,也许母亲留下的不是警告,而是某种指引——就像她当年在永夜公寓解析的第十七条规则,或许正是为了让今天的他,能够在停尸房的危机中活下来。
雨声渐歇时,苏轶合上笔记本,站起身走向更衣间。
镜子里的他解开白大褂,右肩处不知何时出现了淡金色的纹身,图案正是停尸房地砖上的箭头。
他伸手触碰镜面,冰凉的触感传来,却在指尖离开时,看见镜中倒影的嘴角微微上扬,做出了个“嘘”的手势。
凌晨五点,第一缕阳光照进值班室。
苏轶收拾好东西准备下班,路过停尸房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第七个抽屉己经恢复原状,编号重新变成“7”,只是锁孔里的铜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枚闪着微光的银色钥匙,钥匙柄上刻着与他右肩相同的箭头图案。
他将钥匙收进口袋,走出殡仪馆的瞬间,手机突然震动。
锁屏界面上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欢迎来到异境,解析者。
下一站,永夜公寓。
别让月光照到第二面镜子——你母亲就是这么死的。”
苏轶的手指紧紧捏住手机,指甲几乎要嵌进屏幕。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他深吸口气,望向阴沉的天空,突然发现云层中隐约浮现出公寓楼的轮廓,十七层的位置闪着诡异的红光,就像有人在用鲜***写新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