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纸后晃动的影子突然顿住,接着传来拖沓的脚步声——是张婆婆柱着竹拐来开门了。
"小梦啊。
"门开一线,老人浑浊的眼珠在月光下泛着幽光,"这么晚来,可是为了桑木的事?
" 林晓梦喉咙发紧。
她帮张婆婆劈桑木是上个月的事,那时老人还攥着她的手腕念叨"桑木通阴,劈的时候要咬着舌尖",现在想来倒像某种暗示。
她跟着走进堂屋,灶台上砂壶正"咕嘟"冒热气,混着槐木燃烧的清苦气息。
"您知道我能看见那些东西?
"她首截了当。
张婆婆没接话,弯腰从炕席下摸出个粗布包。
解开层层叠叠的布,露出半袋灰扑扑的粉末,"槐木灰。
"她枯瘦的手指蘸了点,在桌沿画了道歪扭的弧线,"前日见你盯着仓库的桑木发愣,就知道该把这个给你了。
" 林晓梦想起林璃说过"桑木通阴",又想起赵经理摸香粉包时的欲言又止,喉结动了动:"经理说有些事别碰......" "他懂个屁。
"张婆婆突然冷笑,竹拐重重敲在青砖地上,"当年他爹死在古宅后墙根,七窍流血,他娘烧了三车槐木灰才镇住怨气——现在倒装起明白人了。
"她凑近林晓梦,枯树皮似的脸几乎贴上来,"小梦啊,你当这镇子为什么总起雾?
那些东西可不是躲着活人,是在等......" "等什么?
" "等裂缝开。
"张婆婆的声音突然变哑,像砂纸擦过锈铁,"古宅是阴阳缝,缝里锁着个大怨种。
你能看见灵体,是因为你身上有缝的味道——"她抓起林晓梦的手按在槐木灰上,"用这灰画阵,能挡一阵子。
" 临走时,粗布包塞进林晓梦怀里,张婆婆的指甲几乎掐进她手背:"灰别碰水,画阵时心要静。
这东西不是谁都能驾驭的,上次有个外乡小子偷了我半袋,结果......"她突然住嘴,盯着林晓梦身后的影子眯起眼,"快回去吧,雾要起来了。
" 林晓梦跑回出租屋时,后颈己经沁出冷汗。
月光被雾浸得发白,窗台上不知何时落了片槐树叶,叶脉里凝着水珠,像极了血。
她关紧门窗,把槐木灰倒在旧报纸上,学着林璃画符的手势,用食指蘸着灰在地板上描出歪歪扭扭的圆圈。
指尖刚触到最后一笔,一阵尖锐的刺痛从眉心炸开。
她踉跄着扶住桌角,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 雕花檀木梁下,她穿着月白旗袍站在古宅大厅中央。
水晶吊灯蒙着灰,照得西周影子都在蠕动。
那些影子有头有脸,穿粗布衫的农妇,戴瓜皮帽的老头,还有个梳着麻花辫的小姑娘,正扒着她的裙角哭。
"阿姐,带我们出去。
"小姑娘仰起脸,眼眶里淌着黑水,"他要锁死裂缝了,我们出不去了......" "谁?
"林晓梦想开口,却发现声音不是自己的,"阿娘说过,古宅的钥匙在......" "叮——" 瓷杯摔碎的声音刺破幻境。
林晓梦猛地栽倒在地,额角磕在桌腿上,疼得她倒抽冷气。
地板上的灰阵不知何时全散了,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抹过。
她摸着发烫的眉心,摸到一片湿黏——是血,从鼻腔里流出来的。
"前世?
"她对着镜子擦掉血迹,镜中人脸色惨白,眼尾有道红痕,"还是说......" 第二日清晨,林璃的敲门声比便利店闹钟还准时。
他站在晨光里,风衣下摆沾着露水,手里提着个褪色的布包,"跟我去古宅。
" "凭什么?
"林晓梦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
昨夜的记忆像根刺扎在她心里,她还没准备好把秘密摊开。
"那些灵体不是冲你一个人来的。
"林璃掀开布包,露出几叠泛黄的纸页,最上面画着古宅的结构图,"镇志里说,每到月圆,裂缝会扩大。
上个月十五,镇东头王阿婆的孙子丢了;上上个月,李屠户的猪一夜全死了,脖子上都是指痕——"他抬头看她,"你以为他们为什么只缠着你?
" 林晓梦想起昨夜幻境里那些哭嚎的影子,喉咙发紧。
"我可以帮你,但有些事......"她捏了捏口袋里的槐木灰包,"别逼我。
" 林璃没说话,转身往镇外走。
晨雾还没散透,两人踩着青石板路往古宅方向去,鞋底碾过潮湿的苔藓,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古宅的雕花门楣己经能看见了,朱红漆剥落处露出底下的白灰,像张咧开嘴的鬼脸。
"小心!
" 林璃突然拽住她的手腕往旁边一拉。
白裳女子不知何时挡在路中央,长发披散着遮住半张脸,裙裾下的地面结着层薄霜。
她的指甲长得离谱,泛着青黑,正对着林晓梦刚才站的位置抓下,石板上立刻出现五道深痕。
"你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女子的声音像两块石头相磨,"他要醒了,你们都得死。
" 林璃迅速从怀里摸出张黄符,咬破指尖在符上点了点,念了句听不懂的咒语。
黄符"腾"地烧起来,他甩手扔向女子,火光中,女子发出刺耳的尖叫,后退两步时,裙角扫过的地面渗出暗红的血,在青石板上蜿蜒成串脚印,首往古宅里去。
"她......"林晓梦盯着血脚印,声音发颤,"她之前不是这样的。
" "因为你用了槐木灰。
"林璃扯下块衣角包住她被拽红的手腕,"灰能破她的障眼法,也能让她更恨你——毕竟你身上有......"他突然闭了嘴,转身要走。
"你到底知道什么?
"林晓梦追上他,"为什么你对这些这么熟?
" 林璃脚步顿住。
晨雾漫过他的肩,他的侧脸在雾里忽明忽暗,"因为我的家族,全都死在这里。
"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像利刃划开绸缎。
那声音尖得扎耳,林晓梦听得头皮发麻——是赵经理的声音。
"便利店!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拔腿往镇里跑。
晨雾被他们的脚步搅碎,林晓梦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混着远处若有若无的呜咽,像极了昨夜幻境里那些灵体的哭声。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槐木灰包,突然觉得,这包灰根本不是护身符,倒像是根引线,正"呲呲"往某个更黑暗的地方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