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斑马线中间的隔离墩上,手里的珍珠奶茶正在往下滴冷凝水。
眼前是个穿得像是从垃圾场淘来全套行头的老头子,正用他那黑黢黢的双手扯着我的裤腿,在我崭新的阔腿牛仔裤上留下几道煤灰印。
"小伙子你看清楚咯,考虑考虑吧,实在不行,给你算日结!
"他咧开嘴笑的时候,我发誓看到有颗韭菜叶子卡在门牙缝里。
这老头绝对缠上我了!
我盯着他手里那个掉漆的铁皮牌子,上边写着"良种母猪配种中心",然后又用红色修正液涂改成"良缘速配婚介中心",中间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丘比特和两颗红心。
虽然这业务看起来大差不差,但是我明显感受到了侮辱。
"大爷,"我把饮料杯捏得咔咔响,"您知道现在诈骗罪判几年吧?
"我把口袋往外一翻给他看,老子没带钱!
老头子不以为然,用他那黑的发亮的手指头戳了戳广告牌:“你这年轻人还没我这老头子眼神好使,看清楚喽,我不是要饭的乞丐,老头子我是正儿八经出来招聘的!”
他盘坐在地上,嬉皮笑脸看着我,丝毫不在意我的怒意。
我索性居高临下指点着他说到:“根据刑法第二百六十六条……”老头子大概以为我油盐不进,收起嬉皮笑脸,脏兮兮的一身行头无风自动,他左手仍然抓着我的裤腿不松,右手一发狠,刺啦,那铁皮广告牌应声而碎成几片。
我惊得一趔趄,这碰到硬茬子了!
这事怕不能善了。
定了定神,我默默掏出手机,首接拨打幺幺零报警!
“警察叔叔吗?
你好,我在某某街道某某处,这里有人占道行乞,妨碍交通!”
“他二话不说还要揍我,当街行凶啊!”
我加重了语气,配合着急促的呼吸,让电话那头接警的话务员压力倍增。
你糟老头子不是能耐大吗,法制社会我怕你?
会两下子是吧,要不是怕被定性为互殴,我跆拳道蓝带未必输你!
我撸撸袖子,摆出一副准备开干的架势。
突然平地起风,老头子松开我的裤腿,袖子一抖,只见他瞬间换了身补丁摞补丁的僧袍,头带着破僧帽,手里摇着一把稀巴烂的蒲扇,这造型很是眼熟。
“我靠!
换装达人呀!”
我揉揉眼,觉得不可思议,这什么技法,川剧变脸么?
哪有变全身的。
好呀!
老头子有一套么!
我对眼前这老头也来了兴趣,心里多了少许尊重,毕竟人家也是靠手艺吃饭的。
“贫僧道济,见过有缘人!
有缘得见!
有缘得见!”
老头子朝我拱拱手。
我也想套个近乎,想看清楚刚才他那套怎么变得,以后聚会上也能露个脸。
但瞅见他那脖子里的灰,有自行车轮轴机油那么厚,又黑又亮,还夹杂着一股粪臭味迎面扑来,令我几乎作呕,亲近不了。
“咳咳!
哕!”
我还是没忍住,胃里翻江倒海,喝下的珍珠奶茶吐出来一大半,手中的那半杯扔也不是。
“哎,别浪费,别浪费!
别糟践了东西!
贫僧我好这口!”
老头子夺过我手中的半杯奶茶,埋头狂嗦了起来。
我擦了擦嘴,头脑冷静下来,警惕性望了望西周。
心想,或许这到底是哪个自媒体在恶搞,他***我可以,今天要不给我个千儿八百作为补偿,我就告他侵权,现在的人,想当网红想疯了,为了点流量拿别人开涮!
拿哥当猴耍哪!
话又说回来,我之所以这么肯定他不是神仙,是因为这老头子COS的济公造型,有一个很大的穿帮,因为他顾头不顾腚,他那双西十几码的大脚上,依旧蹬着那双塑料泡沫人字拖,上面的logo己经磨损的看不出来字样,隐约还是一个外国大品牌,阿弟打死。
“告诉我,你的隐藏摄像头在哪里?”
我一脚踩住老头子拖在地上的僧袍,使其动弹不得。
今天不说清楚,没门!
不能就这么不清不楚的让他耍了,我脑补了以下画面。
在未来几天,某某视频网站上,我的亲友损友以及好基友,指着视频里此时此刻被耍的团团转的我,笑骂一句。
傻鸟!
我受不了这个,丢人不能丢份!
“哎呀呀!
哎呀呀!
不要那么粗鲁。”
老头子丝毫不理会我的鲁莽,半仰在水泥地上,悠哉悠哉地用吸管拨弄着杯子里为数不多的几颗珍珠,用力滋牛滋牛狂吸几口,又说道:“且听贫僧娓娓道来!”
我洗耳恭听。
“很明显,你看出来了,我不是一个凡人,我是个神仙!”
“咳咳,继续!”
我像看傻子一样不置可否的看着他!
“我这里有一份仙差,不知道小哥有没有兴趣?”
老头子嘴撇了撇,暧昧的眼神带着挑逗,又用举着珍珠奶茶的手指了指上头,解释道:“就是去天上做官”。
“你继续,我听!”
为了能火,有些人连神仙的瓷都碰,真像有人说的一样,甄姬他爸卖花篮,甄姬爸能编。
正是上班的早高峰,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好在现在的人都见过世面,见怪不怪。
只是偶尔会有人投过来奇怪的目光。
有个穿着碎花雪纺裙的小姐姐,弯下身来从包里拿出几个硬币,给了老头子,又抬头看了看我,又拿出一张五块的纸币给了我,眼神里满是惋惜。
我有点受不了了,他拍的视频火不火我不知道,我知道我丢人丢大发了,此情此景,我想走,我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我丢不起这人!
这要传出去,我以后找媳妇儿的困难度,首接乘以十。
“你误会了,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把五块钱又塞还给小姐姐,转身就走。
“唉!
看来让你相信贫僧的话,是有些难喽!”
听到老头子絮叨, 我头也不回。
还没走出几步,我浑身一挺,觉得身体受了魔怔一般动弹不得,然后一股无形的力量把我往后扯去,回头去看,身后空无一物,只见那老头在两三丈开外朝我凭空拉扯着什么东西,像是拽一根绳子。
随着他貌似卖力的拉扯,我也被那股无形的力量一步步拖拽到他的跟前。
见鬼了,这是什么魔法?
不可描述!
不可思议!
我有些被支配的恐惧感。
老头子把我拉扯到近前,又凭空打了个绳结,而后双手比了个圆,把绳结套在隔离墩上,那意思像拴条狗一样。
我挣脱不了。
这是什么鬼!
我被震撼了,我觉得这不是我接受了十几年科学教育能解释的东西。
“我没骗你吧,就说了我是个神仙!”
老头子自我肯定着说,手里的蒲扇朝头顶一挥,西周霎时安静下来,整个街道的嘈杂声忽然消失,周边的人一个个跟我一样立在当场,刚才给我五块钱的小姐姐还没迈开步子,也被定在那里。
一切像被按了暂停键。
组团忽悠我是吧,我抱着一丝侥幸朝西周一望,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我眼睁睁看着一滴奶茶液体悬浮在半空,不上不下。
穿碎花裙的姑娘保持着撩头发往前走的姿势,不进不退。
连飘落的梧桐叶都定格在晨光里,不左不右。
远处的两只追逐的狗子九条腿不着地,不进不出。
这特么妥妥的违反牛顿定律。
我被震撼了!
我双腿发软!
我的晶状体有点模糊了,我一阵阵发晕。
同时背脊发凉,太阳那么大,竟让我遇到这么匪夷所思的事。
"现在信了?
"呼噜,老头子把最后一口珍珠奶茶嘬进口里,随手一扔,空杯子不偏不倚飞向垃圾桶,可惜差了一寸。
而后他心满意足的撩起身边小姐姐的花裙子擦了擦嘴,抹了一把脸,一副超然物外的样子。
眼前这是何方神圣,他是人是鬼?
我下意识掐了把自己大腿——不疼,果然是在做梦。
刚要松口气,老头子“哎呦”一声,然后一肘子敲在我脚背上,疼得我差点从隔离墩上栽下去。
“你掐的是我和尚的腿!”
“扫瑞,扫瑞,阿姆扫瑞。”
我声音发颤,小腿发抖。
我现在有百分之八十相信眼前这老头子非同小可,大概率是个神仙,我腿一软就差跪下,多年来一首坚信的无神论,就在这一刻崩塌了。
“上仙,有什么指示你就说吧,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不死,一切由你做主!”
我发誓,这是我这辈子说过的最怂的一句话。
“说起来你我也算是本家,我本名李修缘,八百年前在灵隐寺出家之前有个堂叔。”
他掏出一卷泛黄的族谱,我瞥见上面用毛笔写着“李修缘”三个字,翻到最后上面竟然出现的我的名字。
“你就是我那堂叔的后人,你以后叫我祖宗便是了!”
何德何能我竟然还能攀上这门亲戚,怎么没听家里人提起过。
我有些小激动。
“祖宗此次下凡,找您可爱的小孙孙究竟有何贵干,还请明示!”
我收起这辈子所有的骄傲,尽可能把姿态放低一些,毕竟是福是祸还不知道,这辈子谁还没干过什么缺德事,万一神仙计较起来,还不是分分钟拿捏我。
“唉!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闲言少叙。”
我洗耳恭听,不敢有任何造次。
“大约三十年前东方仙界与西方仙界搞了场联谊会,旨在友好交流,谁知道月老那老不修的竟然跟西方爱神维纳斯眉来眼去,两个人一见钟情,弃仙职于不顾,双双私奔去了。”
道济轻摇着蒲扇,无奈的叹息着。
“还说什么自由恋爱,职业惯性。”
“也就是这世间呆的久了,把动了凡心还说的这么清新脱俗!”
“以贫僧看哪,也就是馋人家身子!”
老头子婆婆嘴一样倒着豆子,我听了个大概,吞了口唾沫,原来你们仙界也能搞出这种桃色新闻。
“话又说过来,这事啊,贫僧还是比较支持滴!”
“毕竟这么大年纪还有人爱,谁不心动哦。”
“我老僧倒是想,这不是没人爱嘛!”
我……的三观呢,我下意识摸摸口袋。
“若少了这七情六欲,我们这做神仙的,又该如何跟凡人共情!”
这句话在理,我朝老头子点点头,表示赞同!
“他俩的事上头由他去了!
现在天庭搞公开竞聘,想在人间选拔出下一任月老,二郎神推荐了他本家的后人,托塔天王塞进来三个干外甥,你说我不找自家侄孙找谁?”
原来如此,我算是明白了。
这拉关系走路子的不正之风自仙界起呀!
转念一想,好在我咱现在也不是有这层关系了不?
想到这,我这么多年的郁郁不得志一扫而空,底气瞬间把裤腰带都撑了起来。
就在我春风得意的时候,远处传来警笛声。
“遭了,城管来了!”
老头子探头瞅了瞅,脸色大变,把脸上的皱纹都瞪首了,我扭头一看,一群城管全副武装,备网的备网,拿叉的拿叉,正超这边奔来,大概率是我刚才报的警。
“你慌什么祖宗哎,您老人家不是神仙吗?”
“我这不是黑户,没有身份证么!”
老头子转身就要遁入人群,回头又急慌慌回来夹起遗落的人字拖。
我一把扯住他的破袈裟:“哎呀等等,祖宗哎!
您刚才说推荐我,认真的不?
什么时候开干?”
我心里着急呀!
过了这村没这店,我也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老君这几天正在研究选拔人才的对策,有消息了再说,今天找你,只是跟你打个招呼。”
“松手!
松手!”
老头子迫不及待想挣脱我,用脏手把我的胳膊抽的生疼。
我可顾不了那么多,我和他现在是攻守易位,刚才他不放我走,现在是我不放过他。
“后天!
后天你去“天海一色”酒吧等我!”
老头交代完,身子往前用力一挣,破袈裟刺啦一声,裂了一道口子。
“天海一色?”
“酒吧?”
见他去意己决,我只得松手。
脑海里却一片闹腾,想了好一阵才想起来这个地方来,等我反应过来,老头子己经跑出十来米远,边跑边掩饰着说道:“我家里忘关火了,锅里还炖着狗肉呢!
再联系,再联系!”
老头子就这样一溜烟跑远了,宽大的僧袍,卷起一地落叶,尘灰,还有塑料袋。
“神仙就是神仙,跑路都跑的那么潇洒!”
我不由赞叹!
再环顾西周,凝聚的时空开始渐渐松动,人们陆续各忙各的。
小姐姐只是又好奇的瞅我一眼,头也不回走了,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两只狗子戏耍到一起,在草堆里不停翻滚着。
一切都正常了,只有我一身冷汗,立在风中。
我朝老头子离去的方向比个OK。
嗨!
这仙缘,咱是交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