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童言无忌
他的身前，己经零零散散躺满了抽尽的烟头。
艰难的咳嗽一声，却又疼的嘴角抽搐。
他艰难起身，顺着窗户看向外面的车水马龙，灯火阑珊。
然后面无表情地推开窗户，用尽了全身力气爬上窗台。
呼啸的风声瞬间淹没了所有情绪。
好安静啊。
江淮从未有如此放松的时候。
哦，也有过。
他回想起最初遇见米艾的那个晚上，那个温暖的拥抱，成了这么多年支撑他对抗抑郁的强力武器。
“啊。”
本想说些什么，但一张口，就是毫无意义又难听至极的声音。
算了。
那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走吧。
他探出身子，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坦然地将自己最后的存在交还给大地。
只是在最后刹那，他猛然想到。
如果自己就这样从这里跳下去，会给这家医院带来多少的麻烦？
医院不欠他的，他不能，至少不应该这样自私。
而且。
学校呢？
大学生跳楼，会不会给学校招来麻烦？
更何况自己曾是XJG的王牌，***的消息一出来，别的不说，今年的大学生电竞大赛指定是泡汤了。
那也是XJG里很多人，心心念念，没日没夜拼命苦练想要一展宏图的地方。
人不总是为自己而活。
有时候成年人连自我了断，也是一种奢侈。
还是找个安安静静的地方走吧。
他从窗户上正想下来。
就看到一道身影以夸张的速度奔来。
发丝飞舞。
气吞如虎。
眼神锐利。
女孩的力量大地出奇，拽住江淮的衣领就是一个标准的过肩摔。
“啊啊啊！”
江淮只觉得天旋地转，还没来得及骂出脏话，就只觉得脑袋一痛，然后意识全无。
……“……事情就是这样了。”
朦胧中，江淮似乎听到了熟悉的稚嫩声音，但他却怎么也睁不开眼，脑子里一片浆糊。
“小鱼真棒，不过下次可不能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你的身体太脆弱，剧烈运动会加剧病情，没法快快好起来，知道吗？”
护士们叽叽喳喳的声音乱成一团。
“好了，都出去吧，别打扰病人休息。”
一道威严的女性声音响起，“小鱼你也好好休息。”
“找找有没有其他空着的病房，把这个江淮送过去。”
小鱼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惊慌：“不要，这都是我的错，是小鱼说了不该说的话，叔叔才会做傻事的。”
“不要赶他走，我想有个人聊天，好不好嘛？”
看着小鱼那灵动哀求着的大眼睛，一向冷面冰山的护士长也败下阵来，点点头离开了病房。
很快，病房再次陷入了寂静。
江淮又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然后一道温热的鼻息就这么打在了脸上。
“叔叔……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说你是爱哭鬼了。”
小鱼似乎很愧疚的自说自话，一首没有停歇。
而江淮在这一刹那，也终于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没想到这小丫头劲儿这么大，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个孩子。
只是，她为什么对护士都叫姐姐，对自己却叫叔叔？
难道自己真的己经憔悴到这种地步了？
“我脑袋里养了一只小蜗牛，活不了多久啦。”
当刻意压低的声音传入耳朵，江淮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被人死死攥住，那一瞬间的疼痛甚至超过了刚才的脑震荡。
“……所以你要原谅我哦，童言无忌你知道吧？”
小鱼拽出一句成语，顿时语气变得洋洋得意。
“那晚安啦，叔叔。”
江淮睁不开眼，但心绪却顿时变得汹涌。
他听着女孩沉沉睡去的平稳呼吸声，自己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脑袋里养了一只小蜗牛？
这是什么可爱的说法。
明明看起来是一个成年人，说话却又显得稚嫩无比。
但偏偏这么个外貌和言语不符的女孩，那如虎豹般迅猛的速度却又形成巨大的反差。
“也是个可怜人。”
江淮呼吸着病房里特有的消毒水和女孩淡淡体香混杂在一起的味道，本以为又是个难以入眠的夜。
却还没开始胡思乱想，就莫名其妙的睡了过去。
临近半夜。
温柔月色静静铺撒大地，为有情人编织了一张甜蜜的网，却也为某些求而不得的人建立了独自舔舐伤口的房。
江淮被一阵抽泣声惊醒。
“不，不要赶我走。”
“妈妈，我会听话的，我再也不敢偷偷跑出来了……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是小鱼，她做噩梦了？
江淮扭过头，借着月色，看见了小鱼死死抱着被子，涕泗横流。
“我，我会努力活下去的，我会很努力很努力活下去的……”江淮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黯淡。
健康的人想去死，病入膏肓的人却想要活。
人间三两事，二两半都没道理。
蹑手蹑脚的站起身，偷偷来到小鱼床边，弯下腰，想要为她盖好被子。
却又突然住了手。
这世界，他无能无力的事儿太多太多了。
现在他本就是一只溺水了的鱼，又怎么救得了另一只鱼呢。
“妈妈，我好想你……”豆大的泪珠顺着精致的鼻尖滑向脸颊，打湿了一大片枕头。
江淮看着小鱼痛苦的表情，一时间竟想到数年前的那无数个夜晚，也曾有这么个无助的孩子，在梦里支离破碎。
他想给曾经的那个小孩盖好被子，但刚伸出手，就突然被一双温暖的手紧紧攥住。
江淮一惊。
下一秒，温润的触感传来。
小鱼的眼泪和鼻涕泡，就这么汹涌地落在他的手背上。
这个女孩抓着江淮的手掌，紧紧按在自己的脸颊上，终于不哭了。
江淮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极为轻柔。
他生怕自己的眼神太孤独，破坏了女孩的美梦。
找到一个舒适的姿势，他就这样半跪在地上，放缓呼吸，静静等待着小鱼睡熟。
……门外。
护士长看着那个半跪在地上的青年，冷若冰霜的眼神逐渐轻柔。
“莫姐，那还给江淮换床位吗？”
“不用了。”
矮胖护士哦了一声，又偷摸看了眼病房内诡异的画面，嘴角上扬，一溜烟走了。
……第二天。
江淮双腿毫无知觉的趴在小鱼床边。
而小鱼则拿出水彩笔，在江淮的脸上尽情谱写，还时不时捂着嘴露出嘿嘿的笑声。
“唔。”
江淮睡眼朦胧的睁开眼，就看见小鱼笑的前仰后合。
“大熊猫叔叔早上好呀。”
他还没反应过来。
矮胖护士打着哈欠，推开门，带进了一群查房的护士们。
当她们看见江淮迷迷糊糊的脸，一个个憋的小脸通红。
就连护士长也眉眼舒展，带着淡淡的笑意。
江淮一瞬间就被吓醒了。
他僵硬地扭过头看向地上的暖壶。
银色壶壁倒映出一张呆滞的熊猫脸。
“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