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七岁***在我走后,也冻死在别院床榻上。
嘴里还喃喃着“阿娘”。
再睁眼,夫君温侍郎满眼不耐道:“我要为清浅讨一道平妻的旨意,婚礼由你来安排,上心些。”
我当场写下一纸和离书,讥讽道:“不如我自请下堂?”1我跟温泊简来到京城的第一年。
他就把我那个名义上的妹妹接进了府里。
崔清浅,是河洛崔县令之女。
也算是我养妹。
崔清浅对温泊简爱得死去活来,爱得全城皆知。
还没见到人,就在花树下哭得稀里哗啦,嘴里还念着“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这事儿在河洛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风流谈资。
温泊简听了,更是心疼得不行。
直接把她接进温府,像对待珍宝一样供着。
就连我那七岁的儿子,也特别黏她,老是催着问:“父亲,你什么时候把姨母娶进门啊?这样姨母就能当我母亲了。”
“阿母太严厉了,我就借了珍宝斋的新玩具玩了几天,她就要关我禁闭,还是姨母疼我。”
那日我是怎么回答他的?我当时气坏了,直接让人打了他板子:“不问自取就是偷!温修,你读的圣贤书都白读了吗!”现在重新活了一世,我怎么会不知道崔清浅和温泊简早就暗度陈仓。
既然他们俩想恩恩爱爱地过日子,我也不想再当那个碍眼的坏人了。
“温泊简,我们和离吧。”
我把写好的和离书推到他面前。
2“崔枝意,你怎会变得如此善妒!”他拍开那纸和离书时,我厌恶地皱起眉头。
“清浅是你妹妹!你这般作态让她情何以堪!”“她不嫁我你要她怎么办?你要她去死吗?!”我定定地看着他:“温泊简,签了这纸文书,你想娶谁与我无关。”
“待我走后,你自可向崔家聘她为妻。”
既然喜欢崔清浅,当初为何向我提亲?不过是看中崔家人待我的恭敬。
看中我能带给他的乘云之势。
我前世怕是猪油蒙了心,竟会爱上这样一个道貌岸然之徒!他脸色铁青,冷声道:“枝意,你无非是吃清浅的醋了,可你要知道,我不会爱上一个妒妇!”“我带清浅下苏杭游玩一段时日,你自己想清楚,可别等到一无所有了再后悔!”后悔什么?后悔年少无知脑子一热答应了他的提亲?后悔体弱多病还强撑病体给他打理温府十数年?我确实一无所有了,但老天爷既然给了我一颗后悔药,这药我是必定要吃干净了!“朝烟,备礼,我要进宫求见皇后娘娘。”
他求的是娶妻的圣旨,我求的是和离的懿旨。
两不冲突。
两全其美。
3温泊简和崔清浅在西湖游船。
他并不相信崔枝意是真的想要和他和离。
崔枝意病病怏怏的,向来药不离口。
过去是靠崔家养着,现在是靠他温泊简养着。
崔家远在河洛,她崔枝意在盛京城的依靠唯他一人。
等他将清浅娶过门,崔枝意还不是要乖乖认错。
“姐夫,我们就这样把姐姐一人留在京城,到杭州来。”
“姐姐该不会生气吧?”崔清浅黯然神伤。
“都是清浅不好,霸占了本该属于姐姐的姐夫。”
“可是清浅太爱姐夫了,要是没有你,我还不如......”她作西子捧心状,愁眉低垂,泫然欲泣。
温泊简把人搂进怀里:“她怎么敢!”“清浅你放心,她那人就离不开我,别说是留她一人在府,就算我贬妻为妾,让你做我温府的主母......”“她崔枝意也是不会有半点怨言的!”崔枝意爱他,爱极了他。
温泊简从十年前就知道了。
4我本不姓崔。
我姓长孙。
我是世家长孙氏的女儿长孙枝意。
然在我七岁那年,长孙氏清名蒙尘,老祖母为家族能留存香火,将我易姓送到河洛崔家抚养。
当今皇后的外祖家,正是长孙家。
我时隔多年重返京城,皇后暗中为我行了不少便利。
“表姐,赐我一道和离的旨意罢!”“你与温泊简,要和离?”她倾身将我扶起,目露忧色:“长乐,他又欺负你了?!”幼年离家后,我身边再没有会关切注视我的人。
和皇后重逢后,也只有她会如同长辈一般关照我,也只有她还记得我小字长乐。
“离了好!离了好!”“那样的混账东西如何配得上长孙家千娇百宠的女儿!”“这些年,委屈我们长乐了。”
她咬牙切齿地怒骂两句,又忧心忡忡地问我:“温修要怎么处置?”“他既姓温,自然有姓温的去管。”
我冷言冷语。
5温修是我和温泊简的儿子,乳名乐儿。
我望他如我父母对我的期许一般。
长乐,无忧。
前世我曾为他筹谋大半生,还不如崔清浅给他做的几叠点心。
我为他官途平坦疏通京中各贵族关系,他骂我曲意逢迎趋炎附势,实乃小人做派。
待我死了,他更是认贼作母引狼入室,由崔清浅将我留给儿女的遗产全数蚕食。
为了讨好崔清浅,他竟能眼睁睁看着小妹冻死别院。
可怜我的小女昭昭,无父何怙?无母何恃?皇后闻言,心如刀割:“温修肖父,不要也罢。”
“温家上下井然有序,是因你殚精竭虑。”
“他温泊简在外寻欢作乐,在内还要拿崔清浅给你找事!”她显然对温泊简积怨已久。
是我作茧自缚,识人不清,落到前世下场更是自食恶果。
既重来一次,我便不能再重蹈覆辙。
“表姐,又要劳烦你了。”
皇后将我搂进怀里,安抚道:“自家姐妹,哪里说的上劳烦。”
“你既意决,我这旨意也会尽快下达。”
幸而在这盛京城之中,还有人真心待我。
6温府主院。
温修正在院中摆弄刀剑架,纵使说了不再管他,可那架子倾倒的瞬间,我还是心尖一颤。
“乐儿——”近乎是本能,我疾走两步推开他。
腰背被砸出剧痛,我顾不得这些,急切追问:“伤着没有?怎么这么不小心?”“来人啊!你们怎么看护少爷的?!”侍卫战战兢兢,跪地叩首如捣蒜,婢女朝烟吓得六神无主,手忙脚乱就要扶我起身。
温修疾言厉色,攘臂而挥:“阿母你做什么!”“这是姨母为我寻来的神刀宝剑!”他拾起散落在地的刀剑,更把被我压在身下的那一柄护若珍宝。
我被他推得歪倒在一旁,心顿时凉了半截。
“......母亲是为护你而伤,你看到的就只有那几柄崔清浅送的铁剑?!”他撇撇嘴,嗤之以鼻:“阿母你自己摔的,可不要赖在我身上!”“父亲说得果然没错,你就是个病秧子!一点不比姨母能舞刀弄枪。”
“好!”“好!”“真是温泊简的好儿子!”我怒极反笑,拂袖而去。
“既如此,我也不再管你了。”
“温修,你好自为之吧。”
我尽心教养的儿子,心里向着的始终是他甚少见面的父亲。
想起前世种种,我方觉往后温修的作为早在十数年前的今天,便显露出蛛丝马迹。
7我是从崔家出嫁的。
崔家人敬重我,予我的嫁妆极多,只是都是河洛的产业。
京中的大多是我后来置办的,少数是长孙家的遗产。
都填进了温府的库房。
“朝烟,照着嫁妆单子,将我的那份点出来。”
我迅速将名下铺子替换人手,温家的人,一律不能留。
美玉珍器,我让人去当铺换成了易携带的金银。
又按照寻常官家的份例清点了一份留下给温修,算是了结了这两世的母子情分。
最后我望向朝烟,这个服侍了我大半辈子的女人。
“朝烟,你可愿跟我走?”“朝烟的命是夫人给的。”
她单膝跪地,紧握住我的手。
“夫人在哪里,朝烟就在哪里!”朝烟的答复在我意料之中,她在前世就给了我同样的回答。
朝烟姓柳,亦是河洛人氏。
她十三岁那年,生母被父亲打死,她流落街头,迫不得已卖身葬母,我命人为她母亲收敛遗容,好生安葬,带她回府做了我的贴身婢女,她就一直跟着我,跟到我病死在温家别院。
“那便走吧,温家不该困住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