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儿裹着褪色的云纹毯缩在竹榻上,青白指尖攥着半块饴糖。
檐角的青铜风铃在暮色中震颤,十二枚铃舌撞出细碎的嗡鸣,惊起院中枯树上最后一只寒鸦。
陆九霄握着药杵的手顿了顿,炉火将他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不过是起风了。
"药汤在陶罐里咕嘟冒泡,墨绿色表面浮着暗红斑块,像凝固的血。
"可娘说过...""娘说过灵雨将至时,要把风铃取下来。
"陆九霄粗暴地打断妹妹,铁钳拨弄炭火溅起几点火星,"说过要按时服药,说过别信林家那个丫头。
"竹帘突然被劲风掀起,裹着腥气的雨点砸在药炉上。
陆雪儿颈侧的晶纹骤然发亮,她蜷缩着咳出带冰碴的血沫:"这次...这次真的不一样..."青铜风铃发出刺耳的锐响,十二道刻痕在铃身浮现。
陆九霄瞳孔骤缩——那些歪扭的九黎古篆分明在流血。
"陆家小子!
"粗粝的喝骂撞破雨幕,龙角马的铁蹄声震得药罐微微颤抖。
黑脸侍卫的缠金索卷着个布包砸进院子,青石板上"咚"地绽开暗红花纹。
"赵婆婆!
"陆雪儿扑到窗边,又被兄长拽回阴影里。
"灵雨税翻倍。
"侍卫统领王蟒用刀尖挑开布包,两颗浑浊的眼珠滚到陆九霄脚边,"这老婆子说家里只剩瞎眼孙子,老子帮她开了天眼。
"陆九霄把妹妹挡在身后,喉间泛起铁锈味:"上月才缴过十枚下品灵石。
""那是浇地的价钱。
"王蟒咧开满口黄牙,金索毒蛇般缠住药炉,"今年灵雨加了上界赐的仙露,二十枚算是便宜..."他的话卡在喉头。
药杵不知何时抵住了他的咽喉,灰蒙蒙的雾气顺着铸铁表面蔓延。
"松手。
"陆九霄的声音比檐角冰棱更冷。
王蟒突然怪笑起来,鳞甲下的肌肉诡异地蠕动:"小兔崽子知道老子这缠金索浸过什么?
三年前西市那个卖花女...""啊!!!
"惨叫声撕破雨幕。
陆雪儿死死捂住嘴,看着兄长的手掌按在烧红的药炉上。
灰色纹路在皮肤下游走,沸腾的药汤竟顺着王蟒的金索倒流!
"蚀骨草的滋味如何?
"陆九霄眼底泛起晶状冷光,"你们替换净灵草时,没尝过自己种的毒?
"王蟒的脸皮开始剥落,露出下面血红色的筋肉。
他的眼球凸出眼眶,声音像漏气的风箱:"大人...不会放过..."轰隆!
惊雷劈在院中老槐树上,焦糊味混着血腥气在雨中炸开。
陆九霄转身护住妹妹的刹那,王蟒的躯体突然爆成血雾。
十七道黑影从西面八方跃下屋檐,绣着血月的斗篷在雨中猎猎作响。
"哥!
你的手!
"陆九霄低头看去,抓过药炉的右手正在晶化。
皮肤下灰纹游走如活物,指节屈伸时发出琉璃碰撞的脆响。
檐角风铃疯狂震颤,最大那枚铃舌"咔"地断裂,箭矢般没入他胸口的晶化皮肤。
"带她走。
"沙哑的女声突然在脑海炸响。
陆九霄浑身剧震——这分明是亡母的声音。
血月杀手们的弯刀己触到陆九霄的后颈。
"闭眼!
"他反手将妹妹的头按在怀里,晶化的右臂迎向刀锋。
灰色纹路骤然爆亮,映出杀手们斗篷下溃烂的面容——那些根本不是人脸,而是不断蠕动的血纹。
锵!
金铁交鸣声裹着琉璃碎裂的清响。
陆九霄右臂的晶壳炸成齑粉,暴露出皮肤下流动的灰雾。
首当其冲的杀手突然僵住,弯刀上的血月纹章寸寸崩解。
"噬...噬纹..."杀手的喉咙里挤出非人的嘶吼,斗篷轰然燃起灰色火焰。
火光照亮了巷弄,陆九霄终于看清所谓的"灵雨"——万千雨丝皆是倒垂的灰色灵纹,每一滴都在侵蚀青石板上的防御阵图。
"雪儿抓紧!
"他撞破后窗跃入雨幕,晶化的右眼突然刺痛。
诡谲的画面涌入脑海:三个街区外的茶楼里,林清月正在擦拭染血的匕首,她眉心的血月纹章比灯笼还艳。
"哥!
左边!
"陆雪儿的尖叫唤回他的神智。
左侧屋檐下蹲着个戴斗笠的药农,箩筐里净灵草的叶脉泛着熟悉的暗红。
"别碰那些草!
"陆九霄挥掌拍飞箩筐,药农的斗笠被劲风掀起,露出城主府暗卫的刺青额头。
暗卫咧嘴一笑,袖中射出九枚透骨钉:"小子眼力不错,可惜..."叮叮叮!
青铜风铃的碎片突然从陆九霄胸口迸出,将毒钉尽数击落。
他怀中的陆雪儿突然剧烈颤抖,女孩脖颈的晶纹正在吞噬风铃青光。
"娘...娘说往西..."陆雪儿瞳孔泛起诡异的灰,小手死死指向迷雾森林方向。
她脖颈晶纹交织成模糊的碑文,正是《九黎手札》残页上的"吞天"二字。
暗卫的第二波暗器己然袭至。
陆九霄本能地挥臂格挡,却发现晶化的右手不知何时复原如初,只是掌心多了道风铃状的烙印。
"装神弄鬼!
"暗卫凌空扑来,双手化作血色利爪。
陆九霄突然福至心灵,掌心烙印对准漫天灵雨。
灰色纹路顺着雨丝疯狂滋长,眨眼间织成巨网。
暗卫撞进网中的刹那,身体如陶俑般片片剥落,露出胸腔里跳动的血符。
"原来你们..."陆九霄的冷笑冻结在嘴角——血符上分明烙着林家的凤尾徽记。
"小心!
"陆雪儿突然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向虚空。
青铜风铃的虚影当空浮现,震碎了从地底钻出的尸傀利爪。
雨幕深处传来号角声,隐约可见雾隐族的鹿角战车。
陆九霄抱着昏迷的妹妹跌进污水沟时,最后听见血肉撕裂的闷响。
不知是谁的血染红了灵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