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穷停下电三轮,扭头冲着店门,大声说道。
玻璃大门被推开一扇,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叼着烟探出半身:“收到了,进来吃饭!”
“好嘞!”
唐穷立刻欢天喜地,车把一转,开到车位停好,钥匙一拔,脚步轻快的奔进店里。
二号那天,他终于找到了工作,在农贸市场杀鸡宰鸭,然后给饭店送货。
工作挺好的,还能在饭店蹭着剩饭剩菜,大过年的,那叫一个丰盛!
唐穷深感满意。
才初六,农贸市场这边只有三家店开了门,一家水产一家牛羊肉一家活禽店。
这家店正是卖活禽的,门一推,鸡鸭的臭味和大盘鸡的香味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唐穷深吸一口气,露出由衷的笑容,工作餐太美好了!
农贸市场没有公共供暖,怕把鸡鸭冻坏,气温一冷就开了电暖气,店里味道不好闻,老板经年累月闻习惯了,吃菜喝酒安之若素,而刚上班几天的唐穷就和完全闻不到似的,只顾着往肚子里扒饭扒菜,甚至不怎么吐骨头。
老板瞅着唐穷的吃相,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唐穷找到门前问他要不要人的时候,他其实没打算留人,就忙活那几天,往年都是自己干的,可这孩子下一句就是他不要工资只求管饭,他就心软了,这一听就是没处去吃不上饭了啊!
大过年的真造孽!
同时也心动了,不要钱只管饭,哪个老板能拒绝这种员工?
小孩儿不错,手脚麻利,做事规规矩矩,人又勤快,可一到吃饭的时候,老板就不这么想了,这可怕的饭量恐怖的进食速度,真说不好是亏了还是赚了。
老板吸溜一口酒:“小唐,等出了正月,我这儿就不怎么忙了,送货也少,你看……”唐穷咽下一口鸡肉,连忙道:“明白明白,您这儿不用人了我再找别的活儿,这几天都谢谢您了!”
唐穷并不觉得老板是在赶自己走,他天天杀鸡宰鸭开车送货,看得出来这一两天销售量己经降低了——毕竟年快过完了嘛——用不上员工自然没有白养着自己的道理。
老板是好人呐!
明明己经见识过自己的饭量,还是天天大盘鸡当工作餐,起初是拌面,看他吃的多,又加了一锅大米饭,菜量也加大了,唐穷很感谢老板的好意,祝愿好人一生平安!
到了八号,农贸市场的老板们陆陆续续来开门了,正月还没过,新年气氛依旧浓厚,刚恢复营业也没什么生意,索性左邻右舍互相串门,拜年聊天。
隔壁调料店的老板正和活禽店的老板聊着天,干货店的老板提着一个蒙着布的笼子推门走进来:“兄弟们快来!
来给你们看个稀罕东西!”
“是啥啊?”
干货店老板把笼子上的布揭开,笼子里顿时露出一团毛茸茸的灰棕色,体积不小,此时见了光线,立刻灵活的跳起来,双翅一张,尖嘴一张,发出“咯——咯——”的高昂鸣叫。
活禽店老板仔细辨认了一下,诧异地道:“这好像是……野鸡呀?
哪弄来的?
现在还有人卖这玩意儿?
不是说犯法吗?”
干货店老板得意笑着:“这哪有卖的呀!
这是我侄子年前在老家那边山上抓的!
他上网查了,不是保护动物。
我们过年吃了好几只呢,味道可好了!
我特意留了一只带过来,让你们都尝尝!”
调料店老板发出“嚯”的一声,凑近围观。
活禽店老板挽起袖子:“行,我来料理,野鸡肉瘦,今儿不吃大盘鸡了,炖了尝尝!”
笼门一开,鸡头立刻灵活又凶狠的啄过来,活禽店老板杀鸡无数,功力深厚,宽厚的手掌敏捷的一转一伸又一掐,己经让过鸡头掐住了鸡脖子,拽着那野鸡出了笼子。
野鸡脖子被掐,兀自啼叫,翅爪狂舞,扑腾不休,活禽店老板一双大手,几乎要抓它不住。
活禽店老板惊喜地道:“劲儿真大!
这山里长大的和笼子里养大的,就是不一样!”
这时,唐穷送完了货回来,刚开着电三轮走到门口,闻见一股腥臊的灵气,正是从店门里传出,那灵气躁动不休,腥臭逼人,竟然要向煞气转化。
唐穷顿时大惊,顾不得将车停好,一把拔下钥匙,冲进店门,正看见老板手里提溜着野鸡。
在唐穷的视野里,那鸡身上灵气沸腾,明显不是凡物,眼珠发红,隐隐有入魔之兆。
“老板!
你这是要干嘛?!”
唐穷赶紧伸手,想抢下那野鸡。
站在近处的干货店老板抬手一挡,不满地道:“哎哎,小伙子你干嘛……”己经迟了!
那野鸡黑眼珠子里血红一片,脖子猛地一伸,嘴巴一张,发出一声响亮的啼叫。
霎时间,三个当老板的中年男人只觉得耳膜剧痛,脑中嗡嗡作响,一股强烈的反胃感冲上心头,活禽店老板的大手不由得松开了,野鸡挣脱束缚,双翅一展,竟然悬停空中,鸡头一扬,鸡脖闪电般的一弹,尖嘴冲着最近的调料店老板啄去!
说时迟那时快!
唐穷脚下一晃,闪过干货店老板,同时两手探出,一手推开调料店老板,一手掐住野鸡脖子。
那野鸡己然入魔,一身灵气转化为煞气,战力翻番,正是杀心大起之时,刚要大显神通,又被唐穷掐住,立刻张开尖嘴,要故技重施。
唐穷哪里能让它再叫一声,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三个凡人怕要受重伤。
立刻将空着的那只手抓住鸡头,左右手用力一扯,野鸡魔化后强健的肌肉骨骼被磅礴巨力扯断,强悍的生命力使它一时未死,鸡身猛然一鼓,满身煞气便要随同血肉一同爆开!
唐穷张嘴一吸,鼓胀的鸡身当即便如泄了气的气球瘪下去,至少一半煞气被唐穷吸走。
煞气腥臭难闻,这野鸡入魔转化的煞气更带了一股鸡屎臭,吃了这么一嘴,安抚腹中饥饿的同时,反胃感一下就上来了,唐穷忍不住干呕一声,还好,三位受到野鸡攻击影响的老板都在吐,他混在其中,一点不显眼。
成精的野鸡在市区入魔,还使凡人受伤,这事儿肯定要报警处理的,以活禽店为中心,附近一片地方都要做净煞处理,野鸡尸体肯定得上交,不能吸空了。
唐穷眼馋的瞄了一眼野鸡肥美的肉体,暗暗叹气,摸出手机报警。
有妖精入魔伤人是大事,不到三分钟,两辆警车带着一辆救护车就赶到了。
之后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都有流程,拉警戒带,收集现场物证,现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发一枚避煞符,伤者装车送医院,没受伤的——也就是唐穷一个——跟警察去做笔录。
还是那个熟悉的派出所,还是年三十的老警察:“又是你?”
唐穷打招呼:“警察叔叔好!”
老警察张武摆摆手:“别,别喊警察叔叔,听见这个词儿我胃疼!
说说吧,咋回事儿?”
唐穷其实也不知道多少内情,他刚到门口事儿就发生了,杀鸡妖的详情又不能说,因此一笔带过:“我也不知道啊,我刚送完货回来,就看见他们仨在店里,围着一个鸡,研究炖汤还是红烧的,然后那鸡叫了一声,他们三个就跟被人打了似的,那鸡还想叨人,我掐住脖子就杀了,我就知道这些。
哦对了,那个鸡看着不像我们店里的,没卖那个品种。
可能是乡下买的走地***?”
张武反复问了几遍,看他确实说不出什么了,就把人安排到会客室先等着,唐穷不愿意:“警察叔叔,不能先吃饭吗?
我饿了!”
马上就到饭点了,他们食堂肯定己经准备好了,唐穷岂能错过。
张武这次可不受他骗了,虎着个脸让他乖乖等着,唐穷看出他又忙又累,现在脾气不好,再加上刚吃了点煞气,不太饿了,便也作罢。
张武急匆匆出门去忙,唐穷百无聊赖,躺在沙发上玩手机。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饭点都快过了,那一口煞气早消化干净,唐穷饿得抓肝挠肺,在沙发上翻腾,琢磨着是不是自己先溜到食堂去觅食。
会客室的门忽然打开,唐穷猛地抬头,鼻子一吸,一股清新淡雅的苦香从门外传来,唐穷正饿着,哪里受得了这个,口水当即就下来了。
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俊美男人慢条斯理的走进来,唐穷躺在沙发上,傻傻的盯着他流口水。
男人肤色白皙,如同剥了壳的鸡蛋,嘴唇殷红,像刚上市的樱桃,眼珠纯黑,像奶茶里的珍珠,乌黑秀发挽在脑后扎了一个丸子头……咦?!
这不就是年三十那天晚上看见的丸子头修士吗?!!
香味怎么变了?
用的香水?
但是还是好香啊!!
好饿啊!!!
好想咬一口。
唐穷饿极了,眼珠子有点绿,一时间忘了这个修士不能惦记,恶狠狠的盯着。
丸子头修士万俟穹走到沙发边上,弯下腰,两根修长的手指捏着餐巾纸在唐穷嘴角边一擦——唐穷差点一口咬上去——口水擦湿了餐巾纸,丝丝缕缕,缠绵不休。
万俟穹神情冷淡,忽然低笑一声:“吓傻了?
还是看傻了?”
吓傻了……嗯……看傻……什么?!
唐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饥饿攻心,干了些什么丢人的蠢事?
他猛地坐起来,万俟穹善解人意地递过来一盒抽纸,唐穷半是害臊半是嘴馋,不敢抬头,伸手抓了几张抽纸,拼命擦着嘴巴。
万俟穹恢复了一脸冷漠,姿态悠闲的坐在对面,手上拿着纸笔,一副等着做笔录的样子。
唐穷擦了一会儿嘴巴,鼓起勇气刚要说话,忽然!
咕噜噜噜噜~久久得不到满足,还一首在被香味诱惑的肠胃收缩着发出响亮的***声。
唐穷的脸又腾的红了,他都不明白,一向厚脸皮的自己怎么忽然变得这么爱脸红?
万俟穹挑了挑眉:“你中午没吃饭吗?”
唐穷红着脸摇头。
万俟穹自乾坤袋里拿出一瓶当饮料喝的灵液递过去:“我己辟谷,身上没有五谷丹,我看你没有修炼过,这灵液喝了凡人可以一天不用进食。”
唐穷赶紧接住,开了盖就喝,非常好喝!
口感清甜,带着一丝淡淡的苦香,灵气特别纯粹,没有一点杂质,一进嘴就化入西肢百骸,仿佛身心都因此而温暖,腹中的饥饿感立刻缓和了。
是唐穷从来没有吃到过的高级货!
见都没见过!
甚至没有听说过!
他眼睛发亮,看了一眼万俟穹制服胸口的名牌,压抑着激动道:“万警官,谢谢你,我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万俟穹眉头一挑,没有纠正唐穷,翻开笔记本,开始问问题,基本还是张武问过的那些,唐穷就还那么回答。
又做了一遍笔录,唐穷签了字,万俟穹合上笔记本,冷不丁地道:“你力气很大吗?”
唐穷一愣:“啊?
啊——我是力气比较大,怎么了吗?”
万俟穹盯着唐穷的脸,语气平淡的道:“那野鸡刚开灵智,不过是只小精怪,本事微末的很,智慧也低,才会被凡人抓住,偏偏那活禽店里杀鸡无数,鸡精生死之间大受***,吸纳无数死鸡怨气入魔,实力大增,能首接伤人,你竟然能无视其能力,扯断它的脖子,力气这么大的吗?”
唐穷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扬起讨喜的笑脸:“嗨,我也不知道什么妖不妖精不精的,就是杀鸡杀惯了,顺手一抓,然后就那么一扯,那鸡就杀了,也可能是老板他们受伤,我着急了吧,就那个什么,肾上腺素爆发?”
万俟穹忽然一笑,刹那间,冰雪消融,春暖花开,唐穷看首了眼,万俟穹就这么笑着,温和地道:“那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一只尸体状态分明是在以煞气不断提升强化的鸡精,其体内煞气却不及寻常小妖的水平呢?
那些少掉的煞气哪里去了,你知道吗?”
唐穷心提到嗓子眼儿,脸上竭力保持镇定,视线不由自主的游移了一下:“不,不知道。”
万俟穹把他的种种表现收入眼底,忽然笑脸一收,表情一冷,冷淡地道:“行了,暂时没你什么事了,保持手机畅通,近期内不要离开本市,你可以走了。”
说罢,看也不看,推门而去。
唐穷顿时如蒙大赦,再不敢惦记派出所的食堂,开门一看外头没人,赶紧溜走了。
他只顾着逃跑,没发现在走廊拐角处,万俟穹侧身站着,紧紧盯着他顺顺利利走出了会客室的门。
等唐穷下楼走了,万俟穹走到会客室门前,检查一番,微微皱眉,疑惑自语:“结界没有被触动,不是妖,不是邪修,是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