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禾姐!”
学徒小雨举着伞冲进店里,身上还带着雨水的湿气,“茶楼改造项目的招标会提前了,徐馆长让你现在就去文化馆一趟!”
禾禾将铜纽扣攥在手心,又看了眼墙上渐渐干涸的茶渍。
这个叫沈沧的男人,还有他们手腕上相同的疤痕,都让她感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我这就去。”
她拿起绣花伞,临走前又回头看了眼对面“沧溟堂”的招牌,在雨中显得格外阴郁。
今天的雨,下得真大啊。
禾禾盯着墙上的茶渍画发了一上午呆。
那幅用半截袖子画出来的山水在阳光下渐渐干涸,却莫名透着股鲜活气儿,仿佛随时会有飞鸟从雾霭中振翅而出。
她伸手戳了戳画中的小舟,指腹沾上一点褐色的茶渍。
“禾禾姐!”
小雨举着个快递盒子风风火火冲进来,“沧溟堂寄来的!”
盒子里静静躺着一块叠得方正的深青色布料——正是昨天被扯坏的袖子。
禾禾抖开一看,破口处竟用金线绣着精致的银杏纹样,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出是修补过的。
“这手艺…”小雨瞪圆眼睛,“比老师傅还厉害!”
禾禾撇撇嘴,翻出那张黑底名片。
烫银的“沈沧”两个字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背面用钢笔写了一行小字:“申时,带上“账本”过来找我。”
“谁要去找他啊!”
禾禾把布料往桌上一拍,“破坏别人首播还有理了?
关键是他怎么知道我家有一本祖传的“账本”??”
话音刚落,檐下的青铜风铃又响了起来。
这次没有风,铃铛却自己晃得欢快。
“怪事…”禾禾踮脚去够铃铛,突然发现铃舌上刻着两个小字:璇玑。
她心头一跳,这分明和那只金毛犬项圈上的字一样!
“禾禾姐!”
小雨突然尖叫,“你快看账本!
在发光?!”
一本放置在货架上最高的织锦账本,竟然真的隐隐发出光晕,就像夜明珠一样!
禾禾赶紧取下来摊开,一行朱砂小字正在慢慢浮现:”光绪十九年七月初七,收沈家龙袍定金三十两,后因故未成…“禾禾手一抖,账本“啪”地合上。
再翻开时,那行字己经消失了。
“见鬼了…”她抓起绣花伞就往外冲,“我去会会那个殡葬师!”
雨后的青石板路泛着水光,禾禾踩着积水蹦蹦跳跳,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路过茶摊时,她顺手买了两个热乎乎的桂花糕,一个塞进嘴里,一个揣进袖袋。
沧溟堂的门脸比她想象中雅致。
黑漆门板上雕着细密的云纹,檐下挂着一串青玉风铃,在微风中叮咚作响。
禾禾深吸一口气,抬脚——“哎哟!”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她一个趔趄栽进去,迎面撞上一堵“人墙”。
熟悉的沉香味扑面而来,混合着淡淡的药草气。
“申时未到。”
沈沧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禾禾抬头,正对上他垂下的目光。
晨光透过窗棂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影,衬得那双眼像浸在寒潭里的墨玉。
“我、我来要赔偿!”
禾禾后退半步,举着账本虚张声势,“你们沈家还欠我们三十两银子呢!”
沈沧眉头几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进来。”
他转身走向里屋,长衫下摆扫过青砖地面,像一片流动的夜色。
禾禾亦步亦趋跟着,眼睛却忙个不停。
这哪像殡葬店啊!
博古架上摆的都是古籍字画,案几上还摊着半幅没绣完的《千里江山图》,针线活精细得让她这个专业绣娘都自愧不如。
“坐。”
沈沧推来一盏茶。
禾禾刚要接,突然发现茶杯底下压着张发黄的纸片——正是账本上消失的那页!
“这...”她瞪大眼睛,“你什么时候偷的?”
“自己掉的。”
沈沧从袖中取出个锦囊,“龙袍的定金。”
禾禾打开一看,竟是三颗金瓜子,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
“光绪年的金子现在能值二十万?”
她撇撇嘴,“沈老板数学不太好啊。”
沈沧没接话,转身从多宝阁取下一个漆盒。
掀开盖子,里面静静躺着一块褪色的织金锦,纹样竟和禾禾正在修复的龙袍残料一模一样!
“这是...”“当年没做完的龙袍料子。”
沈沧指尖轻抚过织物,“你们郝家先祖连夜逃了。”
禾禾“腾”地站起来:“胡说!
我们郝家世代守信!”
她气鼓鼓地去掏袖袋,“你看账本上明明写的是‘因故未成’...咦?”
桂花糕不见了!
沈沧嘴角微微扬起,从案几下拎出个油纸包:“找这个?”
“你什么时候...”禾禾涨红了脸。
“刚才你撞门的时候掉的。”
他居然把油纸包推了回来,“凉了。”
禾禾愣愣地接过,指尖碰到他微凉的皮肤,突然发现他手腕内侧的银杏疤痕比昨天看着颜色更深了些,像是被什么灼过一样。
“你的疤...”沈沧迅速收回手,袖口垂落遮住伤痕:“吃你的糕点。”
窗外忽然传来“喵”的一声。
那只项圈刻着“璇玑”的金毛犬——不对,是只乌云盖雪的大黑猫,正蹲在窗台上舔爪子。
“它它它不是...”禾禾指着猫,又指向后院,“昨天那个...”“大黄在停灵间。”
沈沧起身走向后堂,“要看?”
“不不不用了!”
禾禾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却忍不住好奇地跟上去,“你们殡葬店还管宠物丧葬啊?”
“嗯。”
“那...贵吗?”
“看主人心意。”
穿过一道月亮门,眼前豁然开朗。
庭院里错落摆着几口半成品的棺材,木料散发着淡淡的檀香。
角落里,一个穿工装裤的姑娘正在给只鹦鹉梳羽毛。
“新客户?”
姑娘冲禾禾眨眨眼,“我们沈老板可是第一次带人参观呢~”沈沧轻咳一声:“林小雨。”
“知道啦知道啦~”姑娘笑嘻嘻地抱着鹦鹉溜了,临走还冲禾禾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禾禾突然反应过来:“等等!
她也叫小雨?”
“重名。”
沈沧推开西厢房的门,“账本放这就行。”
屋里陈设简单,唯有一面墙格外醒目——密密麻麻贴满了电绣纹样的图纸,中央赫然是昨天茶渍画的山形!
禾禾凑近细看,突然“啊”了一声:“这个针法!
是我们郝家祖传的‘雾里看花’!”
沈沧眸光微动:“认得?”
“当然!”
禾禾得意地指着图纸,“你看这个走针方向,要先用捻金线打底,再...咦?”
她突然顿住,“这图上怎么有烧焦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