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江雾初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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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口龙王庙码头的晨钟刚敲过五响,薄薄的江雾还未散去,疲于生计的挑夫们就己忙碌起来。

顺着长江而来货船拥挤在码头,荡起咸腥的江风,裹挟着桐油味扑面而来,刺鼻的味道熏得徐芣苢睁不开眼。

他仰起头,微眯着眼看着正缓缓靠近码头英国怡和公司的货轮。

“这些英国佬又带害人的玩意来了……”徐芣苢心里念叨着。

他听老人们说起过,那些印着双狮地球徽记的铅皮箱里,装着比人命还贵的东西--烟土,吸食了就上瘾,害得无数家破人亡……一箱箱烟土被被苦力们用裹麻布的撬杠卸下,商行的账房先生和洋行的买办乐滋滋的清点着货物,时不时的和码头头佬叮嘱几声,“让底下人手里活细着点!

出了差池谁也别想好过!”

“芣苢娃,莫靠太近。”

母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徐芣苢的思绪。

他转过身,母亲裹着褪色的蓝布头巾,担着两桶满满的桐油向他走来,大抵是桐油太重了,每一步都使得母亲的背脊更低一分。

徐芣苢正要上前搭手,却见头佬王爷听见声音踱过来,使包金烟嘴敲了敲账本,不紧不慢道:“徐家寡妇,这旬的河捐该结了罢!”

母亲闻言神情一紧,慌忙卸下肩上担子,用衣襟狠狠擦了擦手,从腰带中摸出一枚铜元,犹豫了一下,又拿出几枚通宝来,佝偻着上前陪笑道:“王爷您通融通融,这洋行的工钱还没……”边说着边将手中钱币往头佬手里塞。

头佬斜瞟了一眼钱物,推挡回去,道:“莫说这些,要是早先,我便宽限了你些时日,可现如今这光景……”“现下这革命党闹腾的厉害,谁都是有今朝没明日的,听说昨个江对岸楚望台都出事咧,徐家寡妇你就莫要为难我了。”

头佬压了压嗓音,又道。

“如若真凑不齐河捐,你这桐油……”头佬瞥了一眼桐油桶,缓缓说。

未等王头佬话音落下,且见一行人马驰入码头,马背上士兵的汉阳造步枪撞得皮鞘啪啪作响,只是一行人衣衫破败,稍显狼狈。

为首哨官马上背着一口麻袋,只见他勒住马,扬起马鞭道:“我乃张统制标下把总,奉张统制令!

征调民船二十艘,兵丁一百!

物资粮饷不限,不从者如此下场!”

话罢,他解下马背上麻袋丢在地上,只见从麻袋口中骨碌碌滚出几颗血淋淋的头颅来。

吓的在场众人噔噔后退几步,徐家母亲更是连忙拽过徐芣苢挡在身后,撇过头去,一手攥着先前的铜元铜子,另一只手掌捂在徐芣苢眼前,怕这骇人光景把孩子吓出毛病来。

但徐家母亲动作终归是慢了些,徐芣苢己然看到那些头颅,其中一颗还是他熟识的——常在茶馆说《扬州十日》的盲眼先生。

且见这把总骑着马顺了一圈到恰好到徐家母子面前,打量了几下,咧嘴一笑,翻身下马走上前,从徐家母亲身后拽过徐芣苢,捏了捏他的下巴,道:“这小哥倒是生得白净,送进南城相公堂能换五两烟土!

来啊,绑了去!”

随后两名官兵下马,一左一右要将徐芣苢架了马背上去。

徐家母亲见状也顾不得手心的铜元了,一把撒在地上,上前跪下,疯扯着那把总下身袍裾,哀求道:“使不得啊,军爷使不得啊,这孩子是我的命根子啊,我这孤儿寡母,求您发发善,求您行行好啊!”

且见那把总一脸怒意,回身一脚,将徐家母亲踹倒在一旁,徐芣苢看见母亲被欺负,一面呼喊着娘亲,一面奋力挣扎,只无奈他十一二岁年纪,哪里挣脱的开?

徐家母亲见求官兵无用,踉跄着又跪倒在王头佬面前,哭道:“王爷,王爷您行行好……我知道这龙王庙是您青帮老爷说的算的,求您发发善心,行行好,救救我苦命儿啊!”

未等王头佬答应,且见那把总走到马旁,卸下汉阳造对准徐母便是一枪,徐母身子一僵,声音戛然而止,随后似泥鳅般倒向前去,蜷在地上没了生气。

徐芣苢见母亲被害,疯了般的挣扎呼喊,却是一口气没上来,背过了气去。

王头佬本不乐意掺和此事,自家元魁多多少少参与些反清勾当,帮中亦有不少人还是“光复同志”什么的,眼前这清军来码头劫掠,本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知闹出人命来,自己不做些什么,回头元魁那边少不了教训。

王头佬想罢叹了口气,上前道:“军爷,我们青帮与官府向来是桥归桥路归路,眼下时局动荡,各位在此翻花儿我也不想阻拦,然则现下在我这儿地盘上弄出了事情,恐怕不给个交代说不过去罢。”

话音落下,王头佬提起手摆了摆,身后闪出西、五条精壮汉子,粗布短打,腰间悍然都别着“盒子炮”。

这清兵把总也是个硬茬,招呼着手下举枪拉栓,一副拼命的架势道:“青帮又如何?

张统制的军令,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让道!

你莫不是也嫌命长了?”

王头佬眉头微皱,淡淡说道:“好一个张统制,据我所知,昨夜楚望***营己经被革命党攻下,张统制这会儿恐怕早被杀了头了罢!

尔等没看到江对岸蛇山炮台的炮口都转了方向了吗?

估计要不了多久,这革命党就要打过来了,诸位与其在这斗个你死我活,不如早早打算,免得平白丢了性命!”

这把总听完头佬所述,心中一凛,看向蛇山炮台,这炮台却是己改变了炮口方向,这汉口被匪军攻破亦是早晚,随机摆摆手,让手下收起枪支,啐了一口,道:“早就传言青帮里都是革命党,如今可是见真章了!

船我们不要了,人我们也不要了,这回我们认栽,告辞!”

随后翻身上马,令手下丢下昏迷的徐芣苢,夹紧马肚,扬长而去。

王头佬看着一行人马远去,安下心来,招呼着手下“这徐家寡妇也是可怜之人,现如今用自己命换了孩儿一命,也是注定因果,去个人拾了地上那些铜子,买个席子裹了葬了罢!

这徐家娃儿死了娘亲没了生路,早晚也是孤魂一个,带回去看老爷子发落罢!”

自此,昏迷中的徐芣苢尚不知,他的命运己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