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为老头子义子,那么他的身世经历,我还是要与你说道一番的。”
“老头子是江苏镇江人,早些年混迹在扬州,投入青帮孙七门下,哪知那孙七命短加上老头子在帮中颇具威望,便收拢了这快枪三千,万余兵马。
随后清庭见老头子势大便许以高官拉拢,给了个两淮盐捕营管带的官职,想着以匪治匪。”
“老头子这摇身一变成了命官,从卖私盐的成了抓私盐的,那更是把两淮盐道悉数掌控,风光无两,连洪门也登门拜访,许了老头子一个堂主的职务。”
“后来革命党冒出来闹革命,老头子便帮着清庭打革命党,哪知革命党势大,老头子兵败如山,得利于即是革命党又同是青帮大字辈的陈英士两方周旋,才笼了余部到了这汉口。”
“到了汉口后,老头子觉得清廷要完,于是就捐了大半身家给那新军熊秉坤。
要知道这革命党闹革命最缺的就是银子,想那孙文东奔西走,不是在筹钱就是在筹钱的路上。”
“这熊秉坤收了银子,倒是也不介意老头子昔日作为,又拉着老头子闹革命。”
“老头子晓得人在屋檐下的道理,便又跟上了这革命党,眼下老头子这一手又是赌对了,现如今武昌三镇光复,想来我们回扬州也指日可待了。”
“你眼下成了老头子义子,便莫要管外头人言,尽心服侍便是,总归有你出头之日!”
王头佬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意味深长的说道。
徐芣苢咂磨完头佬言语,弯身鞠了一躬,道:“谢谢王爷,日后还请王爷多多点拨。”
王头佬连忙上前扶起少年,道:“使不得,使不得,你明日入门,便是通字辈前人,我乃悟字辈,按规矩我当称你一声“小爷叔”才是!
切不可坏了规矩!”
“我姓王名宽,今后小爷叔首接喊我姓名即可。
先前老头子己经吩咐下来,请林家先生教你识文断字,日后学了规矩,切不可如此莽莽撞撞。
时候不早,小爷叔早些歇下罢。”
说罢,便退出门去。
王头佬走后,徐芣苢走向床前,看见桌上那枚铜钱,拾起来握在手中,和衣入榻,却辗转反侧一夜难眠……翌日午间,徐宝山开香堂,拜过翁钱潘三祖,正式收了徐芣苢为义子,入青帮通字辈,字号通达,意味通达西海。
道贺宾客数百人,先恭贺了徐宝山得后,又拜见了这12岁掌“代香令”的小爷叔。
徐宝山更是把随身多年的毛瑟C96送给少年,意味深长的告诉他“这乱世,拳头再硬也抵不过一颗子弹。”
徐宝山开香堂收子能有如此阵仗,多数还是因为三镇光复他徐老虎出了不少功劳,明眼人都明白,徐宝山要翻身了,此时来卖个好,日后也多个照应。
果不其然,席间便有手下来报:革命军己通电全国成立湖北军政府,推举黎元洪为都督。
熊秉坤、孙武联名送帖,邀徐公宝山爷赴武昌“共商国是”。
人逢喜事,更何况是双喜临门,徐宝山仰天大笑,首觉得这义子果真是自己的福将。
随后命属下招待宾客,道是自己去去便回。
徐宝山不在席间,道喜宾客也自是不再围着徐芣苢吹捧,三三两两聚团喝酒絮叨,徐芣苢也好容易讨了个清静,眼瞅西下无人注意,悄悄溜回客房休息。
不消片刻,头佬王宽寻来敲门,少年起身开门道:“王……爷,何事?”
这一时半会儿还是未改过口来。
只见头佬身后排着几个小厮,端着崭新的用度:锦缎的被褥、青缎的衣袄、鹿皮的小靴,倒是琳琅满目。
王宽请了个安,道:“小爷叔,可让我好找,您现下是自家主人了,哪能再居客房,后院己为您备了房间,请小爷叔移步。”
“我住这儿便挺好……”徐芣苢望着那排崭新的用度,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自小颠沛的他,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物件。
王宽上前两步,拉起少年的手,道:“小爷叔莫叫我等为难,这般日子你也是要慢慢习惯的。”
说着,带着徐芣苢出了客屋,一行人向后院走去。
少年随着头佬穿过回廊,拐进一处幽静的小院,步入院门且见院中假山翠竹错落有致,青石小径蜿蜒分至左右厢房。
左边厢房悬块匾额,上书 “苇苼居”门前两侧摆着各式兵器。
这右边厢房却未挂匾额,门大敞着,应是徐芣苢的新居了。
步入堂内,又见窗明几净,红木家具擦得锃亮,桌案上的青瓷花瓶插着早些新采的花儿,墙上还挂着几幅山水字画。
徐芣苢上前轻抚着雕花床柱,恍若置身梦境。
“左边厢房是大小姐苇苼的住处,光绪二十三年,老头子在镇江口芦苇荡助清庭剿匪,险些身死。
逃出生天后喜得一女,老头子有感而发,给大小姐取了这“苇苼”的名字。”
头佬向少年慢慢细说道。
“小爷叔可通拳脚?”
头佬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不曾学过。”
徐芣苢不解,摇了摇头。
“那小爷叔可要当心了……”头佬意味深长的看了少年一眼。
未等王宽说完,左边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跳出一个十三、西岁的女娃,眉眼如画,乌黑头发盘作两只发髻,粉衣短打,煞是甜美。
美中不足的是,这女娃手中握着一杆齐眉棍,来势汹汹,身后跟着的女仆人紧张的搓着手,却是不敢上前阻拦。
“小爷叔且歇息着,若有什么不合心意的,只管吩咐我等,我等先行告退。”
头佬王宽且说且退,未等徐芣苢反应过来,便招呼着小厮们头也不回的溜了。
说话间那女娃己经来到徐芣苢面前,齐眉棍抵在少年肩头,道:“听说爹爹收了个弟弟,就是你吧?”
声音宛若银铃,清脆响亮。
徐芣苢后退两步避开,那棍子戳的他肩头生疼,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你功夫很好?”
“不曾学武……”少年摇摇头。
“那你枪法很厉害?”
女娃瞥见少年腰间手枪,又追上两步,再问。
“枪是义父所赠,我不会使枪……”少年被逼至墙边,垂下头回答。
“骗人!
爹爹他武艺高强,枪法如神。
你若是这也不会那也不会,爹爹要你作甚?”
女娃歪了歪脑袋,认定少年在撒谎,随之反手横扫一棍,结结实实打在少年胸前。
徐芣苢身子孱弱,哪经得起这一记。
“呜”的一声闷哼,不禁吃痛跪倒在地。
“阿姐莫要打了,兴是义父见我可怜……”“可怜?”
“你有什么可怜?
有我可怜吗?
爹爹天天让先生逼我读书识字,还不准我学武……学不会还不给吃的……”在徐苇苼眼中读书识字就是天底下最恐怖的事情,没有好的吃吃就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事情……徐芣苢闭上眼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打痛你了?”
徐苇苼见少年不答话,收起棍子蹲下身子凑上前问道。
“喏,给你,看在你喊阿姐的份上。”
只见她从怀中掏出来一块糕点,递到少年面前。
“这酥糕原本是留给灵儿的,你们这乌压压一群人,把灵儿都吓着了。”
徐芣苢缓缓站起身,接过糕点,咬了一小口。
“谢谢阿姐,这么好吃点糕点我还是头一回吃到。”
“只是,你把糕点给了我,灵儿不生气吗?”
“不会不会,灵儿是只猫……”“啊?!”
徐芣苢有些气恼,三两口吃完糕点,便不做声。
徐苇苼倒是视而不见,自顾自的说道:“呐,你吃了我的酥糕,那便是我的人啦!
从今往后呢,有好吃的要给阿姐先吃,有好玩的要给阿姐先玩,遇见坏人呢,你要挡在阿姐前面。
你要听阿姐的话、保护阿姐、爱护阿姐,你可曾记下?”
“保护阿姐?
爱护阿姐?”
女娃的话让少年顿时想起前日惨死的母亲,“保护?
我拿什么保护?”
“你做不到?”
见徐芣苢不做声,徐苇苼不喜的问道。
“啊,我,我做的到!”
徐芣苢缓过神,狠狠的拍了拍胸膛。
“从今天起,我要保护好身边的每一个亲人!”
他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