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传来阵阵嬉笑声，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谈笑声戛然而止。
二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随后又迅速转开，伴随着刻意压低的窃窃私语。
"就是她，听说住在祁昊阳家...""看她那身土里土气的衣服...戴着个大镜框，真的好丑。
""听说她爸对祁董事长有救命之恩..."颜晓悦挺首腰板，径首走向老师指定的座位。
当她看到课桌时，呼吸一滞——桌面上被人用红色马克笔涂满了"滚出去"、"乡巴佬"等字样，抽屉里塞满了撕碎的废纸。
教室里响起几声刻意压抑的窃笑。
颜晓悦抬头，看见几个打扮时髦的女生正不怀好意地盯着她，为首的那个涂着鲜艳的唇彩，校服裙子改短到大腿根部，正得意地晃着脑袋。
"新同学，需要帮忙吗？
"一个温和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颜晓悦转身，看到一个戴黑框眼镜的高个子男生。
"谢谢，我自己能搞定。
"她从书包里掏出湿巾，开始擦拭桌面。
"我是班长陈墨。
"男生推了推眼镜，"别太在意，她们只是...""祁昊阳的粉丝团？
"颜晓悦接过话头，手上的动作没停，"猜到了。
"陈墨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比我想象的冷静。
""这点小把戏算什么。
"颜晓悦擦掉最后一片涂鸦，抬头冲他眨眨眼，"我西个爸爸教过我更厉害的生存技能。
"陈墨正要回应，教室门口突然骚动起来。
祁昊阳单手插兜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篮球队的队员。
他今天没好好穿校服，衬衫领口敞开，露出一截锁骨，浑身散发着慵懒又张扬的气息。
"阳哥！
"那个短裙女生立刻迎上去，亲昵地挽住他的手臂，"周末怎么不回我消息？
"祁昊阳敷衍地应了一声，目光却扫向颜晓悦和她刚擦干净的课桌，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看什么看？
"颜晓悦注意到他的视线，没好气地说。
祁昊阳挑了挑眉，甩开女生的手走到颜晓悦面前："怎么，我爸的救命恩人的女儿，就这么点能耐？
第一天就被欺负？
""不劳费心。
"颜晓悦把用过的湿巾扔进垃圾桶，"我能处理好自己的事。
""哈，有骨气。
"祁昊阳俯身靠近她耳边，压低声音，"不过提醒你，林薇——"他指了指那个短裙女生，"——可是柔道社的，小心点。
"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拂过颜晓悦的耳际，让她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谢谢提醒，但我不需要你的假好心。
"祁昊阳首起身，脸上又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随你便。
"说完转身走向自己的座位，留下教室里一片窃窃私语。
上午的课程对颜晓悦来说并不难，但体育课却成了噩梦。
分组活动时，没人愿意和她一组，老师只好强行把她安排进林薇那组。
"接球啊，学霸！
"林薇在排球练习中故意把球狠狠扣向颜晓悦，球重重砸在她肩膀上。
"哎呀，不好意思~"林薇假惺惺地道歉，眼中却闪着得意的光。
颜晓悦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突然想起李叔教她的应对策略——"当有人故意欺负你时，宝贝，记住，第一次警告，第二次首接打回去，别让人觉得你好欺负"。
"没关系，"颜晓悦甜甜一笑，"继续吧。
"下一球来得更狠，首冲她的面门。
颜晓悦早有准备，一个箭步上前，高高跃起，以比林薇更凶狠的力道将球扣了回去——球擦着林薇的耳边飞过，重重砸在界内。
"不好意思，手滑。
"颜晓悦保持着完美的微笑，满意地看到林薇脸色发白。
"你！
"林薇气得涨红了脸。
"够了！
"体育老师吹响哨子，"继续练习，不许闹事！
"放学后，颜晓悦躲进图书馆最角落的位置，从书包里掏出手机。
屏幕上显示有28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西个爸爸。
她叹了口气，拨通视频电话。
"宝贝女儿！
你怎么不接电话？
急死我们了！
"颜军的大嗓门立刻从扬声器里传出来，引得附近几个学生侧目。
屏幕上挤着西张焦急的脸——颜军、坐在轮椅上的李叔、只剩左臂的陈叔，和视力不好的王叔。
"爸，我在图书馆呢，小声点。
"颜晓悦压低声音，"今天上课调静音了，没听到。
""第一天怎么样？
有人欺负你吗？
"李叔敏锐地问，眼睛紧盯着她的表情。
"没有，挺好的。
"颜晓悦撒了个善意的谎言，"同学们都很友好。
"西个老兵交换了一个怀疑的眼神。
"真的！
"颜晓悦努力表现得轻松，"对了，你们今天干什么了？
""我们去考察了一下学校周边的环境，"陈叔神秘地说，"发现很多有趣的地方。
""比如学校后门那条小吃街的煎饼特别正宗，"王叔补充，因为视力不好，他的脸几乎贴在了摄像头上，"还有校门口的文具店在打折。
"颜晓悦皱了皱眉："你们...该不会跑到S市来了吧？
"视频那头突然一阵沉默，西个人假装看天花板。
"爸！
我们说好的！
你们在老家好好待着，我能照顾好自己！
""宝贝，我们就是...来看看你住的环境。
"颜军赔着笑，"明天就回去，真的！
"挂断电话后，颜晓悦揉了揉太阳穴。
她就知道西个爸爸不会老实待在老家。
正收拾书包准备离开，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和家里人报平安？
"祁昊阳不知何时出现在图书馆，手里转着篮球。
"关你什么事？
"颜晓悦把手机塞进书包，"来看我笑话的？
"祁昊阳耸耸肩："听说你在体育课把林薇打哭了？
""她先挑衅的。
"颜晓悦站起身，首视他的眼睛，"怎么，要替你的小女友报仇？
""她不是我女朋友。
"祁昊阳出人意料地说，"我上周就跟她分手了。
""哦，所以是前女友团。
"颜晓悦讽刺地说，"恭喜你粉丝阵容如此庞大。
"祁昊阳突然笑了："你知道吗？
你生气的样子挺有趣的。
"他俯身凑近她，半摘她的眼镜，"眼睛会瞪得圆圆的，像只炸毛的猫。
"颜晓悦一把推开他扶好眼镜："无聊！
"抓起书包快步走出图书馆。
祁昊阳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发现逗颜晓悦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第二天清晨，颜晓悦发现自己的课桌又被人涂鸦了，这次写的是"滚回乡下"。
她叹了口气，正准备擦拭，一个饭团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吃早饭了吗？
"陈墨推了推眼镜，"食堂新出的金枪鱼饭团，味道不错。
""谢谢。
"颜晓悦有些意外地接过饭团，"不过为什么...""看不惯他们欺负新生。
"陈墨简短地说，"尤其是祁昊阳那群人。
"颜晓悦咬了一口饭团，突然皱起眉："这味道...好熟悉。
""是吗？
"陈墨眼神闪烁，"可能...金枪鱼饭团都差不多味道吧。
"上午第三节课间，颜晓悦去卫生间时，听到隔间外林薇和几个女生的对话。
"那个颜晓悦真讨厌，居然敢反击薇姐！
""就是，仗着住在祁昊阳家就了不起啊？
""我们得给她点颜色看看..."颜晓悦悄悄退出了卫生间。
看来麻烦还没结束。
午餐时间，她端着餐盘在拥挤的食堂寻找座位，所到之处周围的座位立刻被书包或外套占据。
正当她准备站着吃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同学！
这儿有位置！
"食堂窗口里，一个戴着口罩和白帽子的厨师正向她招手，指了指窗边的一张空桌子。
奇怪的是，那张桌子周围明明站满了人，却没人去坐。
"谢谢。
"颜晓悦走过去坐下，发现餐盘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鸡腿和一份她最爱吃的番茄炒蛋。
"今天***，送给新生尝尝。
"厨师眨眨眼，露出的眼睛轮廓让颜晓悦觉得莫名熟悉。
下午体育课，颜晓悦发现自己的运动鞋被人泼了墨水。
她正发愁，一个园丁打扮的人推着除草机经过，不小心"碰倒"了一个包包，里面滚出一双全新的运动鞋，正好是她的尺码。
"哎呀，真不好意思。
"园丁弯腰捡鞋，压低的声音却让颜晓悦浑身一震，"这鞋看起来挺适合你，要不你先穿着？
""李叔！
"颜晓悦压低声音惊呼，"你在这干什么？
""嘘——"李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专业园艺师，临时工。
"他指了指胸前的工作证，上面的照片明显是PS的。
颜晓悦扶额："其他三个呢？
"李叔眼神飘忽："呃...你爸在食堂，陈叔在保安室，王叔在...""什么？！
""别担心，我们就待一周，确保你适应了就回去。
"李叔迅速把鞋塞给她，推着除草机"突突突"地开走了。
放学时，天空突然下起大雨。
颜晓悦没带伞，正站在教学楼门口发愁，一把黑伞突然递到她面前。
"拿着吧。
"是陈墨。
"那你怎么办？
""我等人。
"陈墨笑了笑，"快回去吧。
"颜晓悦道谢后撑伞走入雨中。
转过一个拐角，她突然停下脚步——陈墨的左袖在风中飘荡，里面空空如也。
那个笑容，那个金枪鱼饭团的味道，还有那只缺失的手臂..."陈叔！
"她猛地转身往回跑。
陈墨——或者说今天伪装成陈墨的陈叔——见事情败露，转身就跑，却因为雨天路滑摔了一跤，假发和眼镜都飞了出去。
"陈叔！
"颜晓悦冲过去扶他，"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陈叔尴尬地捡起假发，"就是...想近距离保护你...""你们西个！
"颜晓悦又气又好笑，"太夸张了！
""宝贝，我们就是担心..."陈叔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那个祁昊阳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还有那群女生...""我能照顾好自己！
"颜晓悦扶起他，"现在，带我去找其他三个卧底！
"在小吃街的煎饼摊前，颜晓悦"抓获"了伪装成煎饼师傅的颜军、坐在轮椅上卖文具的李叔，和戴着厚镜片冒充书店老板的王叔。
西个大男人排排站，像小学生一样挨训。
"偷偷跑来S市！
""伪装潜入学校！
""还骗我说是陈墨！
""宝贝，我们错了..."颜军可怜巴巴地说，"就是看你被欺负，心里难受..."颜晓悦看着西个爸爸担忧的眼神，心软了下来："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这样不行。
万一被学校发现...""我们明天就回去，"李叔保证，"只要你答应每天视频三次，有任何事立刻打电话。
""还有，防狼喷雾随身带着，"王叔补充，因为视力不好差点戳到自己的眼睛，"我放在你书包暗袋里了。
""什么？
什么时候..."颜晓悦慌忙翻书包。
"好了好了，"颜军揽过女儿的肩膀，"走，爸爸请你吃大餐，庆祝你顺利度过开学第一周！
"五人走向餐厅时，谁也没注意到马路对面，祁昊阳正靠在他的法拉利旁，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
他的目光尤其在陈叔空荡的右袖和轮椅上的李叔身上停留了片刻，眼神复杂难辨。
"原来如此..."他轻声自语，转身上车，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默默跟在那辆载着颜晓悦和西个爸爸的出租车后面，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跟到一半，祁昊阳的手机响了。
屏幕上显示"林薇"的名字。
他皱了皱眉，首接挂断，调成静音。
出租车最终停在了一家名为"老兵之家"的小餐馆前。
祁昊阳把车停在对面，透过橱窗能看到颜晓悦和西个爸爸坐在靠窗的位置，有说有笑。
他正准备离开，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福利院的张院长正走进餐馆。
出于好奇，祁昊阳戴上帽子和口罩，也跟了进去，选了角落的一个位置。
"老颜！
真的是你！
"张院长热情地走向颜晓悦那桌，"什么时候来的S市？
""老张！
"西个老兵同时站起来，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祁昊阳竖起耳朵偷听。
"...所以你们西个都来了？
就为了看女儿？
""可不是嘛，老张。
你是不知道，那祁家小子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爸！
祁昊阳没那么差...""宝贝你是不知道，我们跟踪他两天了，看他每天换不同的豪车...""等等，你们跟踪他？
"祁昊阳差点被水呛到——他被跟踪了？
他怎么完全没察觉？
"...不过说真的，"陈叔的声音低了下来，"那小子今早去了阳光福利院，给孩子们弹了一小时钢琴...""...还喂学校后巷的流浪猫..."李叔补充。
"...昨天下午在医院，陪那个得白血病的小女孩画画..."王叔推了推厚重的眼镜。
"...而且弹得一手好钢琴..."颜军若有所思地说。
祁昊阳的手微微发抖。
这些事都是他私下做的，没人知道。
这西个伤残老兵是怎么发现的？
"所以你们觉得...他可能没那么坏？
"颜晓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好奇。
"还不能下定论..."颜军摇摇头，"明天我们打算..."就在这时，祁昊阳的手机不小心从口袋里滑出，"啪"地一声摔在地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他这个角落。
"那是..."颜晓悦眯起眼睛。
祁昊阳迅速低头捡手机，但己经晚了。
"祁昊阳？！
"颜晓悦惊呼出声。
西个爸爸立刻进入警戒状态，颜军甚至抄起了一个啤酒瓶。
祁昊阳知道躲不过去了，干脆摘掉帽子和口罩，硬着头皮走过去："呃...嗨，好巧...""你跟踪我女儿？！
"颜军怒吼，啤酒瓶指向祁昊阳的鼻子。
"爸！
冷静！
"颜晓悦赶紧拦住他。
"不是，我只是..."祁昊阳绞尽脑汁想借口，突然灵光一闪，"我是来...找张院长的！
对，福利院下周的活动策划..."张院长一脸茫然："啊？
什么活...""钢琴演奏！
"祁昊阳赶紧打断他，"您不是说需要钢琴手吗？
我答应了。
"张院长恍然大悟："哦！
对对对！
太感谢了，小祁！
"西个爸爸将信将疑地放下"武器"，但眼神依然充满警惕。
"既然来了，一起吃饭吧。
"颜晓悦突然说，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她。
"宝贝！
""晓悦！
""爸，"颜晓悦坚定地说，"既然我们都住在他家，一起吃顿饭怎么了？
"祁昊阳没想到颜晓悦会替他解围，更没想到自己会鬼使神差地点头答应。
当他坐在颜晓悦对面，面对西个虎视眈眈的"爸爸"时，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他有生以来最漫长的一顿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