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青瓷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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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的雨丝缠着桂花香飘进听雨轩时,孔灵犀正在给十二先生茶具排位。

子母壶里的水刚滚到蟹目泡,门铃撞碎满室清寂,她抬头就看见“顾远”站在水雾氤氲处,黑色高领毛衣外罩着灰呢大衣,像幅洇了墨的雪景图。

“我来上课。”

他晃了晃帆布包,金属挂件碰出清响。

孔灵犀瞥见包口露出的烫金文件角,忽然想起昨夜父亲在电话里的叮嘱:“那位顾先生,食指有常年握笔的茧。”

茶针挑起普洱饼的瞬间,顾天佑闻到熟悉的雪松香。

这味道今早刚从私人订制的熏香柜里取出,此刻却混着茶气缠上女子发梢。

他看着她将茶刀递来,虎口处有浅褐色的烫痕——去年首播演示炭火煮茶时留下的印记。

“先观其形。”

孔灵犀指尖点在茶饼边缘,“这饼八十年代的老茶,每条纹路都是......”玻璃盏突然炸裂的脆响打断讲解,顾天佑几乎是本能地将人往后拽。

热水溅上他袖口,在羊绒面料绽开深色花痕。

“抱歉!”

学徒慌张收拾残片,“新买的茶具总是不顺手......”孔灵犀转身要去拿药箱,手腕却被温热掌心覆住。

“继续教。”

顾天佑漫不经心地卷起湿袖管,露出小臂狰狞的旧疤,“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茶渣的妙用。”

她心头突地一跳。

昨夜清理茶台时确实少了一包普洱残叶,此刻却在男人镜片反光里看到答案——实验室器皿的冷光替代了茶室暖灯,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正在观察显微镜。

“老茶客都说残茶养壶。”

她稳住心神添了新盏,“顾先生对垃圾感兴趣?”

钢笔在笔记本上游走的声音突然停顿,顾天佑推了推镜架。

这个动作让孔灵犀想起财经访谈里的特写镜头,那位年轻总裁签署百亿合同时,也是这样将金丝眼镜往鼻梁上一顶。

“我司的香氛部门在研究气味记忆。”

帆布包里掉出鎏金名片盒,他面不改色地胡诌,“听说孔老板的茶渣能除甲醛?”

柜台后的青瓷罐突然发出细响,两人同时转头,只见虎斑猫正扒拉着罐盖。

孔灵犀惊呼着去救茶罐,顾天佑却己拎起猫后颈。

受惊的猫儿在他定制西装上蹬出数道爪痕,而男人只是皱眉打量爪尖:“该剪指甲了。”

雨就是在这时转大的。

程深站在街角便利店檐下,看着茶楼窗上映出的剪影。

那个穿高领毛衣的男人正俯身观察茶则,孔灵犀的发梢垂在他袖口破损处,像在修补裂瓷的金缮。

他扯松领带掏出手机:“王科长,听雨轩的消防复查可以提前了。”

二十公里外的恒通大楼顶层,陆雨晴摘下墨镜扔在总裁办公桌上。

真丝裙摆扫过未合拢的抽屉,露出半角泛黄的茶单——字迹清秀地写着:白牡丹配陈皮,七分烫。

“顾伯伯让我来看看新药研发进度。”

她旋开唇膏在会议纪要上画爱心,“听说你最近总往老城区跑?”

监控屏幕正显示茶楼实时画面,顾天佑伸手截住即将倾倒的茶宠。

陆雨晴注意到他无名指上沾了茶渍,那是绝对不该出现在洁癖患者身上的纰漏。

此刻的听雨轩里,孔灵犀正用茶巾给虎斑猫擦爪子。

“它叫雪团,平时不亲人。”

她看着安静伏在顾天佑膝头的猫,总觉得这场景荒诞得像P过的照片,“顾先生很招小动物喜欢?”

“可能我闻起来像猫薄荷。”

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手指轻挠猫下巴。

雪团发出呼噜声时,市政消防车刺耳的笛声撕裂雨幕。

穿制服的人群涌入茶楼的瞬间,顾天佑突然起身挡住孔灵犀。

她视线被他后背遮得严严实实,只听见冷冽的声线砸在地上:“需要封店的话,请先核对执法记录仪编号。”

程深在门外攥紧整改通知书。

他特意选了刺绣袖扣,此刻却看见那男人袖口延伸出的绷带——昨晚车祸现场救人的热搜视频里,恒通总裁手腕缠着同样的医用纱布。

“例行检查。”

他将文件拍在茶台,溅起的水花污了孔灵犀的袖口,“给你三天时间......”“现在就可以查。”

顾天佑突然亮出手机,消防系统后台的电子许可证正在刷新,“不过容我提醒,损坏非遗传承人私产要负刑事责任。”

他指尖划过屏幕上《文物法》条目,最后停在雪团偷茶渣的监控截图。

孔灵犀望着两个男人对峙的剪影,恍惚想起中秋烧制的兔毫盏。

那些深褐釉色里藏着千丝万缕的银纹,如同此刻暗潮汹涌的茶室。

回程的车上,助理看着后视镜欲言又止。

顾天佑正用镊子从西装内袋夹出根栀子花瓣,突然开口:“把老城区消防站捐赠日程提前。”

“可是陆小姐那边......”“再买通稿说恒通总裁车祸救人。”

他碾碎花瓣撒进车载香薰,雪松香里便缠了缕幽甜,“要拍到手表特写。”

霓虹灯牌次第亮起时,孔灵犀在打烊的茶楼发现陌生礼盒。

缠着金丝绦的紫檀木盒里,十二只兔毫盏正在丝绒上泛着月光。

附笺写着遒劲小楷:碎盏求全,望恕唐突。

雪团突然跳上柜台,爪子在茶巾上勾出丝线。

她凑近细看才发现,那根本不是普通棉布——经纬间织着HYT三个字母,在灯光下泛着极淡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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