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瘸腿兵
苏晚晴盯着坛底漫开的水渍,突然伸手捞起湿透的房产证明——泛黄的纸页上,"苏卫东"三个钢笔字正在雨水里晕染开来。
"晚晴啊,青山虽说腿脚不利索......"顾母话说到一半,地窖口突然灌进股冷风。
顾青山拄着拐杖的身影堵在入口,军装衣摆还在滴水,手里拎着个鼓囊囊的麻袋。
"娘,先把药蒸上。
"他扔过来的麻袋里滚出两把车前草,叶脉上还沾着夜露。
苏晚晴注意到他裤脚渗出的血迹在泥地上拖出蜿蜒的红线,像条奄奄一息的赤链蛇。
顾青松突然剧烈咳嗽,少年青白的脸憋得发紫。
苏晚晴摸到腰间别着的竹筒,借着转身倒水的动作悄悄注入灵泉。
泉水混着车前草汁灌下去时,顾青山的目光在她手腕上停留了片刻。
"苏同志识字?
"他突然开口,目光扫过被雨水泡发的房产证明。
苏晚晴心里咯噔一声。
这个年代农村姑娘识字可是稀罕事,原主确实上过扫盲班,但绝不该认识房产证明上"国有土地"之类的复杂字眼。
"去年冬学......"她话没说完,地窖外突然传来砸门声。
顾母手里的煤油灯猛地一晃,灯油泼在苏晚晴手背上,烫出个红印。
顾青山抄起拐杖就要起身,苏晚晴突然按住他膝盖:"是来搜酸菜坛的。
"果然,苏建国沙哑的嗓音穿透土墙:"顾家嫂子,公社接到举报,说你们私藏敌特物资......"顾母哆嗦着去掀酸菜坛,苏晚晴抢先一步按住坛口。
湿漉漉的房产证明拍在陶土坛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动:"劳烦顾大哥把坛子搬出去。
"顾青山眉头微皱,沾着泥的军靴踢开地窖暗门。
月光下酸菜坛泛着幽幽的青光,坛口麻绳不知何时被苏晚晴系成了死结。
"苏支书要的敌特物资在这儿。
"顾青山的声音像淬了冰。
枣木拐杖重重磕在坛口,封坛的泥巴簌簌落下,露出里面发黑的酸菜和泡烂的玉米叶。
王会计举着马灯凑近,镜片后的眼睛突然瞪大——酸菜汤里浮着几粒金灿灿的玉米渣,在煤油灯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这年月谁家能有这么饱满的粮食?
"这是......"苏建国伸手就要捞。
"前年朝鲜战场捎回来的慰问粮。
"顾青山的拐杖突然横在坛口,"王会计要尝尝?
"王会计触电般缩回手,马灯照见顾青山军装内袋里露出的半截信封,牛皮纸上赫然盖着县武装部的红章。
苏建国咽了口唾沫,突然瞥见坛底黏着的房产证明。
"晚晴啊,跟大伯回家......""回哪个家?
"苏晚晴从地窖阴影里走出来,湿发贴在额前,"东屋瓦房的房契在这儿泡着,苏支书要验收?
"她突然掀翻酸菜坛,混着灵泉的酸汤泼在苏建国千层底布鞋上。
王会计的马灯照见泡发的纸页,隐约能辨出"自愿赠与"几个褪色的钢笔字——那是苏晚晴父母临终前按的手印。
顾青山的拐杖突然重重顿地:"青松,去请妇女主任。
"少年应声要跑,被苏建国一把拽住胳膊:"都是误会!
晚晴既然在顾家养病......""那就把婚事定下。
"顾母突然开口,银镯子套上苏晚晴手腕,"明儿杀猪,半扇猪蹄当聘礼。
"地窖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煤油灯芯爆裂的声响。
苏晚晴感觉顾青山的目光烙在背上,像在估量战场上的火力点。
她摸着手腕上的银镯,忽然想起酸菜坛底那几粒异常的玉米——那分明是空间里改良过的种子。
"我要两头猪。
"苏晚晴听见自己说,"现杀。
"苏建国倒抽冷气的声音格外清晰。
这年头生产队养的公猪才不到二百斤,顾家猪圈里那两头架子猪是留着过年交任务的。
"再加五斤细粮。
"顾青山突然开口,拐杖尖挑起坛底的玉米渣,"用这个换。
"王会计的喉结动了动。
那些玉米粒饱满得不像话,在月光下泛着珍珠似的光泽。
他伸手想抓一把,被顾青山的拐杖敲中手背,清脆的骨节响混着闷哼在夜色里炸开。
第二天晌午,村口老槐树下支起杀猪案板时,苏晚晴正蹲在顾家灶台后烧火。
滚水烫猪毛的腥气混着灵泉蒸腾的雾气,熏得她眼眶发酸。
顾母往灶膛里塞了把艾草,忽然压低声音:"青山那腿......"铁锅里的水突然沸腾,盖住了后半句话。
苏晚晴望着在院里剁猪蹄的顾青山,他军装袖子挽到手肘,小臂肌肉随着砍刀起落绷出凌厉的线条。
若不是左腿绑着竹板,几乎看不出是个伤员。
"瘸不了。
"男人突然抬头,刀尖挑着块蹄筋扔进陶碗,"前线比这重的伤见多了。
"苏晚晴递碗的手顿了顿。
滚烫的猪蹄汤里浮着几粒枸杞,是她偷偷从空间挪出来的。
顾青山接碗时指尖相触,她突然发现他虎口有道陈年疤痕,形状像被刺刀挑开的。
院外忽然传来喧哗。
赵金花尖利的嗓子刺破蒸汽:"顾瘸子捡破烂也不挑时候!
这灾星克死爹娘......"顾青山的砍刀突然脱手,擦着赵金花的发髻钉在槐树上。
颤动的刀柄上缠着红布条,在风里飘成一面残破的旗。
"表姨,"他单腿支着身子,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本俄文书,"去年你找王会计改工分的事......"赵金花的脸瞬间惨白。
苏晚晴看见那本书页间夹着的分明是供销社的糖票,票角还沾着口红印——和昨天王会计衣领上的如出一辙。
日落时分,苏晚晴抱着装婚书的木匣往东屋走。
路过柴房时听见压抑的闷哼,顾青山正在给腿换药,纱布上渗出的血迹在黑夜里泛着暗光。
她摸出藏在袖口的灵泉竹筒,突然听见身后顾青松的惊呼:"苏姐姐!
自留地的红薯......"月光下,本该三个月成熟的红薯苗己经爬满田垄,翠绿的藤蔓间鼓起鸡蛋大小的块茎。
苏晚晴蹲下身,指尖拂过叶片时,一滴灵泉悄然渗入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