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是我想太多
虽比不上前世当外科医生时能连轴转三十六个小时的体魄，好歹现在拎两桶水不至于打晃了。
这些天过得倒也惬意。
林巧儿每日必来，不是捧着《诗经》来讨教，就是拿着绣样来问意见。
唐逸把脑子里那点存货翻了个底朝天，从"衣带渐宽终不悔"背到"人生若只如初见"，唬得小姑娘一愣一愣的。
"陆公子这诗..."林巧儿捏着帕子掩唇，"倒是新奇得紧。
"[能不新么，清朝大家纳兰性德的大作！
]心里暗笑，但表面却故作高深："随手偶得罢了。
"当然除了吟诗，像《安徒生童话》、《一千零一夜》，这些也让林巧儿觉得新奇无比，时常合不拢嘴。
最绝的是那晚讲《海的女儿》，林巧儿听得眼眶都红了，临走时还抽抽搭搭地问："那小人鱼...后来真化成泡沫了？
"丫鬟月牙倒像个活宝。
每回送茶来，总要挤眉弄眼一番："陆公子，我们小姐今儿又换了新衣裳呢！
"或是："昨儿小姐绣帕子，愣是把鸳鸯绣成了水鸭子！
"唐逸只能干笑，这个套，他可不上。
府里的风言风语，唐逸自然心知肚明。
那些丫鬟小厮看似恭敬，背地里指不定怎么编排。
不过这正合他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厨房里，伙夫老张一边摘菜一边跟新来的小厮嘀咕："瞅见没？
小姐今儿又往西厢房跑了三趟。
"小厮往灶膛里添了把柴："可不是嘛！
前儿我送热水，正撞见小姐给那书生研墨呢！
""研墨？
"老张手里的菜帮子"啪"地折断，"老爷当年在任上时，七品县令想求小姐一幅字画都难！
"灶台后烧火的婆子突然插嘴："我瞧着挺好。
那陆公子虽说穷酸些，可人家有真本事。
前儿王大夫来复诊，还夸他针法精妙呢！
""你懂什么！
"老张把菜筐一摔，"咱家大少爷在边关当将军，老爷现在是个院长，大小姐要是嫁个白身书生，传出去像什么话！
"正说着，外头突然传来月牙的咳嗽声。
众人顿时作鸟兽散，只剩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
林府内室，烛火摇曳。
林夫人端坐在黄花梨木圈椅中，手中的素绢己经被绞得皱皱巴巴。
她突然"啪"地将帕子拍在案几上："老爷！
您听听府里那些闲话！
今早我去厨房，正听见几个婆子嚼舌根，说咱们巧儿..."她声音发颤，"说她己经连着十多日往西厢房跑了！
"林老爷站在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
"夫人..."他长叹一声，"那后生毕竟...""妾身不是不知感恩的人！
""林夫人猛地站起，发间的金步摇剧烈晃动，"库房里的百年人参、绫罗绸缎，只要他要，我们都可以给。
可巧儿是咱们的掌上明珠啊！
"她快步走到丈夫身边，压低声音："今早王嬷嬷来说，看见巧儿在抄那陆公子的诗！
你知道写的什么吗？
人生若只如初见！
这...这成何体统！
"林老爷眉头紧锁："夫人所言我岂会不知？
只是此事急不得。
""还等？
"林夫人面色恍然，"现在府里下人都以为他要入赘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不如这样，老爷找个机会与他谈谈。
就说我们林家看重有上进心的年轻人，让他先去考取功名。
同时赠些银两作为资助，既表明态度，又不失体面。
"林老爷望着窗外夜色，长叹一声："也罢，就依夫人所言。
只盼别伤了巧儿的心。
"......清晨，刚过巳时，唐逸就己经洗漱完毕。
搁在前世，这个点他肯定还在被窝里赖着，但如今没手机没电脑，除了早睡早起也没别的消遣。
最关键的，府里的主人下人都起了，你作为一个客人，赖床着实不礼貌。
他站在铜镜前仔细端详。
镜中人一袭月白长衫，宽肩窄腰，活脱脱就是个俊朗书生。
剑眉下那双眼睛炯炯有神，薄唇微扬带着几分朝气。
要说穿越后最满意什么，就数这具年轻健朗的身子骨了。
"咚咚咚——"敲门声突然响起。
唐逸心头一跳，眼前顿时浮现林巧儿温婉的笑靥。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那位大家闺秀的一颦一笑早就烙在他脑海里。
虽然私下总想着"巧儿妹妹"，但还是缺乏了点时机和勇气。
他赶忙整了整衣襟，又捋了捋鬓角，三步并作两步去开门。
"吱呀"一声，门开处却是月牙那张促狭的笑脸。
"哎哟喂！
"小丫头瞧见他脸上来不及收起的失望，顿时笑弯了腰，"陆公子这表情，莫不是以为..."唐逸老脸一红，赶紧打断："月牙姑娘这么早，可是有急事？
""急事？
"月牙歪着头，两根小辫子晃啊晃。
"怕是天底下再没比见我家小姐更急的事儿喽~"她故意拖长声调，眼睛弯成月牙。
唐逸耳根发烫，正待辩解，却见小丫头突然板起脸："老爷在前厅等着呢。
"[大清早的召见...]唐逸心头一跳。
[这几日与巧儿相处情形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转，连带着府里下人们暧昧的眼神。
莫非...]他嘴角不自觉翘起——该不是要招婿？
"有劳姑娘带路。
"他整了整衣襟，端出一副正经模样.林府客厅，青石板地面纹理清晰可见。
林老爷端坐在主位上，深紫色的长袍衬得他银白的发丝愈发醒目。
虽然年近六旬，但那双眼睛依然炯炯有神，丝毫没有先前的病态。
唐逸跟着月牙走进大厅，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转向站在一旁的林巧儿——今日的林巧儿身着一袭桃红色蹙金绣裙，被他目光一扫，白皙的脸颊顿时泛起红晕，倒显得有些生分。
"陆公子请坐。
"林老爷放下茶盏，示意唐逸坐在客位。
唐逸深呼一口气，缓缓坐下，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速。
"陆公子年纪轻轻，一表人才，又通晓医术。
"林老爷缓缓开口，"却从未听你提及家人，不知家中境况如何？
"[这是调查家庭条件呢]此刻的唐逸像是被一盆冷水灌身，瑟瑟发颤。
他这些日子确实尝试回忆过原主的家庭情况，但记忆始终模糊不清。
况且像这种大户人家，没有穷亲戚的羁绊，他们更是喜闻乐见，想来也就不去想了。
唐逸闻言，眼眶瞬间就红了，按唐氏表演法则，必须得到共情："不瞒林老爷...在下自幼父母双亡，全靠街坊邻居接济度日...先前参加乡试，可惜落榜了，都怪我自己才疏学浅。
"说着还抬手拭了拭眼角。
林巧儿在一旁听得愣住了，一双杏眼瞪得溜圆，小嘴微张，显然是被这番说辞惊到了。
林老爷捻着胡须，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怜悯："那你往后有何打算？
"[打算？
当然是娶你闺女，吃香的喝辣的！
]唐逸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摆出十二分的诚恳："在下虽然乡试失利，但定当发奋图强..."他挺首腰板，一副寒门学子力争上游的模样，"只盼有朝一日金榜题名，不负多年苦读。
""好！
有志气！
"林老爷突然拍案，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老夫作为名誉院长，在明德书院还有些薄面..."他面露喜色，像是完成了一场惊天大阴谋。
“明德书院？”
关于学院，唐逸还是知道的。
作为靖国的第二学府，仅次于国子监的存在，是无数学子心中向往的知识殿堂。
唐逸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明德书院乃高等学府，如我这般布衣寒士，怕是连书院门槛都难企及。
"林老爷捋须微笑："无妨。
老夫与院长有旧，可为你引荐。
"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林巧儿一眼。
林巧儿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唐逸接下来的举措。
[完了完了，这是要赶鸭子上架啊！
]前世十几载的“寒窗苦读”，今生又要来一遍，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急忙向林巧儿投去求助的目光，几个眼神来回后，却见这小娘子端庄侍立，竟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林老爷见他迟疑，眉头微蹙："若公子志不在此，老夫亦可赠些银钱..."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放在案几上。
唐逸突然想到一个场景：“给你保送北大你不要，既如此，这里是200万，带着钱离开我的女儿。”
细想一下，唐逸倒是释怀了许多。
这个时代，你总不能指望自己身强体壮长得帅，一夜折腾到天亮去博取她的欢心，功名利禄你总得占一样，哪怕是像林巧儿这样落落大方的才女也不例外。
[要是拿了钱，会不会显得太势利，太没节操？
毕竟这段时间给林巧儿营造的好印象还是不错的。
][要是不拿钱，这出去不被冷死、饿死?]唐逸把心一横，拱手行了个标准书生礼："林老爷厚爱，文宇愧不敢受。”
他偷瞄了眼林巧儿，见这小娘子垂眸不语，只得咬牙道：“这些时日，承蒙老爷小姐照顾，文宇己然完全康复，今日本欲和老爷小姐辞行，如今倒也省了麻烦。”
几番你来我往，林老爷无奈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既然你意己决，我也不便强求。
往后若有难处，林府的大门随时向陆公子敞开。”
唐逸作揖谢过，转身便走。
衣袂翻飞间颇有些悲壮意味——如果忽略他三步一回头的小动作的话。
刚绕过影壁，忽听身后"蹬蹬蹬"的脚步声。
月牙那丫头提着裙角追来，小脸跑得通红：“陆公子！！！”
唐逸心头猛地一跳：“？
有反转？”
他笑盈盈地回过头，却见小丫鬟喘匀了气，突然"噗嗤"笑出声，葱指往右一戳："你走反啦，大门在那边！
"唐逸：......林府大门口，月牙将一个淡绿色的包裹交到唐逸手中。
"这是小姐给你的。
"月牙站在门槛上，两只小手背在身后。
他小心翼翼地掀开一角，看见里面整整齐齐叠着几件新衣裳，还有几锭白花花的银子闪着微光。
唐逸心头一暖，轻声问道："你家小姐...可还说了什么？
"月牙眨了眨大眼睛，歪着头想了想："没有呀。
你想听什么？
要不我现在去问问？
""不必了不必了。
"唐逸连忙摆手苦笑道。
他最后望了眼林府高大的门楣，转身离去。
他没看见的是，在他走后不久，林巧儿悄然出现在门廊下。
晨风拂过，吹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双若有所思的眼睛。
"哎呀！
小姐你吓死我了！
"月牙突然回头，差点撞到林巧儿身上，拍着胸脯首喘气，"小姐你怎么出来了？
"“人家都走了，你早不出来送。”
林巧儿这才回过神，轻声道："陆公子医术精湛，文采斐然，将来必非池中之物。
这些日子...是我存了私心。
若强留他在府中，反倒耽误了他的前程。
"月牙撇撇嘴，做了个鬼脸："哦～那某人可不要对着枕头底下画像发呆才好。
"林巧儿顿时从耳根红到脖颈，伸手要拧她耳朵："死丫头！
你偷看我东西！
"月牙"咯咯"笑着躲开："你自个儿不藏好，奴婢想不瞧见都难呀！
"一主一仆追打着穿过庭院，惊得枝头麻雀扑棱棱飞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