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照在林正浩斑白的鬓角上。
“进来吧。”
熟悉的声音响起。
推开门,林正浩正伏案批阅文件,金丝眼镜后的目光一如既往地锐利。
“林总,我来给您还车钥匙了。”
季夏将纸箱放在门口,手中拿着一辆奔驰车的钥匙走进了办公室。
见季夏一身休闲打扮,他先是一愣,随即笑出了眼角的褶子:“臭小子,穿这么随便就来辞职?
真当公司是你家呀!”
季夏把纸箱放在地上,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嘴贫道:“林总,公司不就是咱在上海的家嘛。”
林正浩起身踱到他跟前,突然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瘦了。”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季夏鼻头一酸。
这位亦师亦友的上司加老板,曾在他在人才市场最落魄的时候递来了一张名片和一个职位,在他方案被否时在会议上力排众议,在他加班到深夜时让亲生闺女送来了老板娘亲手做的夜宵。
“林总,我...”“行了,矫情话留着跟你爸妈说去。”
林正浩摆摆手,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拿着,除了补偿金,还有这个。”
季夏疑惑地打开,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林正浩搂着刚入职的季夏,背景是公司第一次团建。
照片背面写着日期:2020年6月18日。
“记得吗?
那天你说要成为最好的创意人。”
林正浩的声音柔和下来,“现在,你该去找更好的自己了。”
季夏喉头发紧,正要说些什么,林正浩己经恢复了往日雷厉风行的模样:“晚上六点,老地方的本帮菜馆。
让你爸妈尝尝正宗的响油鳝糊。
就当是我为你送别了。”
窗外,初夏的风拂过梧桐树,沙沙作响。
季夏抱起纸箱,最后一次环顾这个改变他命运的地方。
纸箱很轻,心里却很满。
傍晚六点,季夏带着父母来到了外滩边那家老字号本帮菜馆。
夕阳的余晖洒在黄浦江上,波光粼粼。
母亲仰头望着雕花的门廊,小声嘀咕:“这地方看着比咱县里的大酒店还气派。”
服务员推开包厢的雕花木门,茶香扑面而来。
林正浩正在娴熟地摆弄着一把紫砂壶,茶汤在空中划出一道琥珀色的弧线。
见他们进来,他立即放下茶具,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老哥老姐,可算把你们盼来了!
路上还顺利吧?”
父亲下意识挺首了腰板,双手在裤缝上擦了擦才伸出去:“林总您好。
小夏在家常提起您,说您这些年没少关照他。”
“哎哟老哥,您这话可折煞我了。”
林正浩连忙握住父亲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季夏的肩膀,“要说惭愧的是我,这几个月忙着新项目,都没发现小夏累成这样。”
他引着众人入座,亲自给季父季母斟茶:“今天这顿饭,权当是我给老哥老姐赔个不是。
““林总您客气了,小夏能有今天,得多亏了您的照顾。
只是他这身体......确实也是没有办法继续上班了。
还望您见谅。”
母亲微笑着说道。
“老姐,您放心,我绝对没有强留小夏的意思。
今天请您二位吃饭,一是为了给您二位赔礼。
二呢,就当是我为小夏送别了。”
凉菜上桌时,林正浩指着那道水晶肴肉说道:“老哥尝尝这个,当年我带小夏第一次来见客户,他一个人就吃了大半盘。
“季夏顿时红了耳根,父亲却笑得开怀:“这小子从小就能吃,十岁就能干掉里两大碗米饭!”
酒过三巡后,林正浩微醺着从公文包里取出个文件袋递给季夏:“小夏,这是给你和老哥老姐订的后天中午的返程机票,头等商务舱。”
“林总,这太贵重了……”“不提这个!”
林正浩抬手打断季夏的话,道:“你小子回去以后可不能和我断了联系,虽然不能作为同事继续进步,但我们之间的感情可不能断了。
逢年过节的你小子要是不给我问好,我可是要骂娘的。”
听到林正浩微醺的话语,季夏忽然觉得鼻头一酸。
他紧紧攥着文件袋,指尖泛白。
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七年前那个雨天,林正浩撑着伞站在公司门口,对浑身湿透的他说的第一句话:“愣着干嘛?
进来!”
“叔...”季夏的声音有些发抖,他挺首腰板,像当年第一次汇报方案时那样郑重:“您放心。
我季夏这辈子,走到哪儿都不会忘记您,是您在我最落魄的时候给了我一把伞。”
窗外,黄浦江的游轮拉响汽笛。
季夏望着这个亦师亦友的男人,发现他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格外刺眼。
文件袋突然变得沉甸甸的。
这里面装的何止是机票,更是一段无法割舍的情谊。
回到公寓,季夏发现文件袋封口处细心地贴着一张浅蓝色便签,上面是林正浩的笔迹:“莫愁前路无知己“。
江风从窗外拂来,带着黄浦江特有的水汽,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七年前那个雨天,林正浩把浑身湿透的他领进公司的那个下午。
第二天,季夏将自己的这套单身小公寓在房屋中介挂牌出售后,带着父母开始畅游上海。
临近傍晚,中介公司打电话说房子被人看上了,有中介公司帮忙办手续,交易也很顺利。
第三天晌午,浦东机场的值机柜台前,地勤人员微笑着接过他们的登机牌:“林先生特意嘱咐,给三位安排了靠窗的联排座位。”
季夏心头一暖,想起昨夜林正浩执意要来送机,被他好说歹说才劝住。
飞机引擎的轰鸣声中,母亲紧紧攥着座椅扶手,指节都泛了白。
当机身开始滑行时,她突然抓住秦明的手臂:“儿子,妈有点恐高!”
秦明笑着拍拍母亲的手背:“妈,放松点,就当是坐咱村那辆拖拉机。”
话音刚落,飞机突然加速抬升,母亲“哎呀“一声,整个人陷进了座椅里。
飞机穿过云层时,母亲望着舷窗外棉花糖般的云海,轻声说:“老季,我这辈子都没想过,还能在天上看见这么好看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