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商海初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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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城的春夜裹着潮湿的咸腥气,秦府正厅内灯火通明。

十二位当铺掌柜分坐两侧,有人慢悠悠拨弄茶盖,有人交头接耳嗤笑。

主位的雕花太师椅上,少年一袭月白锦袍,脖颈淤痕未消,脚边却堆着半人高的账册。

最上头的蓝皮册子露出一角朱批,孙掌柜眯眼细看,竟是隆昌当的暗账!

秦霄翰指尖轻叩黄花梨案几,目光扫过众人衣襟上绣的商号纹样。

金线绣貔貅的是隆昌当,银线绣铜钱的是万宝斋,个个都是青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诸位叔伯,”他开口时嗓音仍带着病后的沙哑,“秦家如今有难,还请——”“贤侄啊!”

隆昌当的孙掌柜突然打断,肥厚的手掌拍在案上震得茶盏叮当响,“不是我们不肯帮,实在是各家账上都没余粮了!”

他眯缝着眼打量秦霄翰苍白的脸,心里冷笑。

这书呆子上月还因被骗子骗走玉佩来当铺哭求赎当,如今倒摆起东家架子了?

厅内顿时响起一片附和声。

万宝斋的李掌柜捋着山羊须摇头:“三万引官盐的窟窿,就是把我们骨头拆了也填不上啊!”

秦霄翰事先料到他们必定会推诿,还好做足了充分准备。

五个时辰前。

秦霄翰还在为如何说服这些掌柜出钱帮助秦家度过危机。

原主零碎的记忆如浮光掠影般涌入脑海——父亲秦老爷离府前,曾将库房钥匙和密账交给他,叹着气说:“翰儿,若为父此去京都出事……这些便是保命的东西。”

可原主一心只读圣贤书,随手将账册锁进书房暗格,再未多看一眼。

秦寿霄翰垂眸盯着脚边的账册,随手抽出一本,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贤侄这是何意?”

孙掌柜强笑着打圆场,“听说秦家遭了难,我们做长辈的理当……”“理当落井下石?”

秦霄翰笑着截断话头,轻声一笑。

“刘二公子典当的田契,您转手卖给盐运司周主簿的价钱……可比当价翻了十倍啊。”

秦霄翰指尖轻叩桌案。

“您说周主簿若知道,您吞了本该孝敬他的三成差价……”孙掌柜肥厚的脸皮涨成猪肝色。

那田契是他趁着刘家沉船压价强买,连中间人都灭了口,这纨绔怎会查得滴水不漏?

“李叔也别着急着瞪眼。”

秦霄翰又甩出一本账册。

“上月您放给城南赌坊的印子钱,利滚利到今日该有八万两了吧?”

他忽然倾身向前。

“若我现在报官——您猜王癞子的手下,会不会把您老拆骨熬油?”

李掌柜山羊须一颤,茶盏“哐当”翻在案几上。

这事他连儿子都瞒着,这书呆子如何得知?

满厅死寂中,秦霄翰忽地轻笑:“诸位叔伯这些年,私吞盐引、虚报损耗、暗通走私……真当秦家是瞎子?”

他猛地掀开脚边账册,雪片般的票据纷纷扬扬洒落。

“盐运司催缴的三万引官盐,折成现银不过五十万两——可这些烂账若捅出去,各位掉的可不止脑袋!”

“你待如何?!”

孙掌柜拍案而起,额角青筋暴突。

秦霄翰不紧不慢抿了口茶:“简单。

今日诸位凑齐五十万两,秦家便将这些账——”他抓起一叠票据扔进炭盆,火舌“腾”地蹿起,“烧个干净。”

掌柜们盯着飞舞的灰烬。

那堆纸里不仅有秦家的亏空,更藏着他们贿赂官员、走私盐铁的致命证据!

“若我们不掏呢?”

李掌柜咬牙试探。

“那就劳烦各位的项上人头,”秦霄翰抚着茶盏上的裂璺,“替秦家的盐船祭河神。”

他语气温柔,却让满厅人后脊发凉。

“诸位叔伯以为我爹远在京都,秦家便是砧板上的鱼肉?”

秦霄翰起身踱步,月白袍角掠过瑟瑟发抖的掌柜们。

孙掌柜盯着在火焰中蜷曲的账页,喉咙发干。

若真被这疯子捅出去……“我隆昌当愿借八万两!”

孙掌柜几乎是吼出来的。

“万宝斋出一万两!”

“宝源号八千!”

……喊价声此起彼伏,秦霄翰却抬手止住众人:“且慢。

这钱不是借,是入股。”

他击掌三下,砚青捧着漆盘鱼贯而入,盘中整齐码着盖红印的契书。

“盐运司催缴的是现银,但若以盐引作抵,向钱庄拆借呢?”

他抽出契书抖开,密密麻麻的条款让掌柜们头晕目眩。

“各位出银认购盐引期货,秦家按年息两成返利。

若官盐市价涨了,诸位分红翻倍;若跌了……”他指尖划过违约条款。

“秦家以祖宅田产作保。”

李掌柜盯着“两成息”瞳孔紧缩。

如今钱庄放贷最高不过一分利,这简首是暴利!

可若执意不签,想到那些要命的把柄……“老夫签!”

孙掌柜咬牙按上手印,其余人见状纷纷效仿。

秦霄翰负手望着窗外渐亮的天光,唇角微勾。

什么期货对冲、杠杆融资,这群古人自然听不懂,但他们看得懂白纸黑字的暴利,更看得懂刀架脖子的威胁。

辰时初刻,秦府角门陆续抬进十口朱漆箱子。

福伯捧着账册的手首颤:“少爷,整整五十万三千两啊!

老奴这就去盐运司……”“慢着。”

秦霄翰倚在廊柱下啃着桂花糕,碎屑掉在锦袍上也浑不在意。

“让盐运司的人等满三日再缴。”

“可逾期要抄家啊!”

“我就是要他们来抄。”

少年笑得狡黠,从袖中抽出一卷黄帛。

“今早收到的飞鸽传书——爹在京都得知,女帝颁布了新令:凡因天灾折损官盐者,可用同等市价的商盐补缴。”

“新令三日后抵达青州。”

“到时候咱们按灾前官价补盐,市价却因沉船事故涨了三成,里外里净赚西十五万余两。”

福伯张着嘴说不出话。

那些认购期货的掌柜要是知道盐价会涨……“通知码头。”

秦霄翰掸去衣襟上的糕屑,眼神犀利。

“把库里囤的私盐全换成官盐包装,等涨到最高点时——”他比了个割喉的手势。

“抛售。”

砚青抱着披风追出来时,正见晨光为公子镀了层金边。

他立在满院海棠纷飞里,宛如话本中从天而降的智星。

“少、少爷……”小丫鬟红着脸递上披风。

“您之前让奴婢找的《大周律》,还在书房……”“烧了吧。”

秦霄翰伸了个懒腰。

“从今日起,本少爷要写的——是秦家的商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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