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办公室里传来的争吵声像刀子一样划破寂静的夜晚。
"李院长，不是我们不近人情，但这笔欠款己经拖了三个月了。
"一个冷硬的男声说道，"如果下周还不能还清，我们只能按合同收回这块地。
""王经理，请您再宽限一段时间，下个月市里的补助金就到位了..."院长的声音透着疲惫。
"这话您上个月就说过了。
"桑羽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他——院长、穿西装的男人，还有角落里默默抹泪的保育员张阿姨。
他走到院长面前，把信封递了过去。
院长疑惑地打开，看到里面厚厚一叠钞票时，眼睛瞪大了。
"小羽，这钱是哪里来的？
"桑羽比划了几下，见院长没明白，又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写道：预支工资。
"什么工作能预支这么多工资？
"院长的眉头越皱越紧，"你该不会..."桑羽用力摇头，快速写道：正经工作，给有钱人当助理，包吃住。
写完又补充：我明天就搬过去。
院长的嘴唇颤抖着："孩子，你不用这样..."桑羽笑了笑，在本子上写下最后一行字：这里是我的家。
走出办公室，桑羽靠在斑驳的墙面上，双腿突然发软。
两万块是他编的数目，实际上那个叫祁琛的男人给的五万。
他留下三万，是怕院长担心钱来路不正。
明天这个时候，他就要走进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了。
桑羽抬头看向走廊墙壁上贴着的儿童画——那是他十岁时的作品，画着一栋歪歪扭扭的房子和两个牵着手的小人。
福利院是他记事以来唯一的家，而现在，他要为了守护这个家暂时离开了。
祁琛的公寓位于市中心最豪华的住宅区顶层。
桑羽站在电梯里，看着数字不断跳跃，心跳越来越快。
他昨晚几乎没睡，把福利院里那点可怜的家当收拾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只带了一个小背包——几件洗得发白的衣服，一本破旧的图画字典，还有张阿姨硬塞给他的一罐自制辣酱。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顶层。
门一开，桑羽就看到了倚在门框上的祁琛。
男人穿着休闲的黑色衬衫，领口随意地敞着，比宴会那晚看起来更慵懒不羁。
"准时，我喜欢。
"祁琛接过桑羽的背包，轻飘飘的重量让他挑了挑眉，"就这点东西？
"桑羽点点头，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
公寓的宽敞明亮超乎想象，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全景，阳光毫无保留地洒进来，照得大理石地面闪闪发亮。
他站在门口不敢动，生怕自己脏兮兮的运动鞋会弄脏这昂贵的地板。
祁琛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进来吧，不用脱鞋。
"桑羽小心翼翼地迈出第一步，像只初到新家的流浪猫，警惕而好奇地打量着西周。
客厅中央摆着一架三角钢琴，旁边是整面墙的书架，塞满了精装书籍。
开放式厨房里各种不锈钢设备闪着冷光，看起来崭新得像是从未使用过。
"你的房间在这边。
"祁琛推开一扇磨砂玻璃门。
桑羽屏住了呼吸。
房间比他想象中朴素，但依然精致——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一套书桌椅。
最让他惊喜的是窗台上摆着一排小小的多肉植物，在阳光下显得生机勃勃。
谢谢。
桑羽在本子上写道，字迹因为手的颤抖而歪歪扭扭。
祁琛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部崭新的手机和一个电子写字板："给你的。
手机里存了我的号码，有事随时联系。
写字板可以手写输入，比你的小本子方便。
"桑羽接过这些贵重物品，不知所措。
他从未拥有过属于自己的手机，福利院的孩子们共用一台老旧的电脑，每人每天只能使用半小时。
"不识字没关系，可以慢慢学。
"祁琛说，"你的主要工作是帮我整理文件、安排行程，还有..."他顿了顿，"陪我吃饭。
"桑羽疑惑地歪头。
"一个人吃饭太无聊了。
"祁琛耸耸肩，"你会做饭吗？
"桑羽点点头，又摇摇头，写道：只会简单的。
"比我强，我只会煮泡面。
"祁琛笑道，"走吧，带你认识一下其他地方。
"公寓有西个卧室，两个客厅，一个健身房，甚至还有个小型的家庭影院。
桑羽看得眼花缭乱，走到一半突然拉住祁琛的袖子，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整个公寓，表情困惑。
"你是问为什么选你？
"祁琛猜道。
桑羽点头。
祁琛思考了几秒："因为你不会说话。
"看到桑羽受伤的表情，他赶紧补充，"不是那个意思。
我身边太多人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他们话说得漂亮，背后却各怀鬼胎。
而你..."他指了指桑羽的笔记本，"至少不会说谎。
"桑羽低下头，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祁琛，自己虽然不会说话，但同样有所图谋——那五万块钱，和未来可能更多的钱，都是为了福利院。
"今晚我有朋友来吃饭，"祁琛转移了话题，"你准备一下。
冰箱里应该有些食材，不够的话楼下有超市。
"桑羽睁大眼睛，慌张地写道：我不会做宴客的菜。
"不是什么正式场合，就几个发小。
"祁琛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做你最拿手的就行。
"说完，他接了个电话就匆匆出门了，留下桑羽一个人站在陌生的厨房里，手心冒汗。
下午五点，桑羽正在厨房忙碌。
他找到了冰箱里的鸡胸肉、虾仁和一些蔬菜，决定做一道福利院孩子们都爱吃的奶油炖菜和炸虾球。
虽然材料有限，但他尽可能地把它们处理得精致些。
门铃响了。
桑羽擦了擦手跑去开门，门外站着三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两男一女，浑身散发着高级香水和酒精混合的气息。
"哟，这就是祁少新收的小哑巴？
"为首的男子打量着桑羽，眼神轻佻，"长得确实不错。
"桑羽后退一步，勉强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祁琛呢？
"唯一的女性问道，她穿着紧身连衣裙，妆容精致。
桑羽指了指外面，又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不会说话还当助理？
祁琛什么癖好..."另一个男人嗤笑道，"喂，小哑巴，给我们倒杯酒。
"桑羽僵硬地点点头，转身去酒柜。
他不懂酒，随便拿了一瓶看起来最不起眼的红酒和三个高脚杯。
"操，祁琛的Ro***née-Conti就这么被你糟蹋了！
"男子一把夺过酒瓶，"知道这酒多少钱吗？
土包子。
"桑羽的手抖了一下，杯子差点掉在地上。
他咬着嘴唇，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行了，别欺负人家。
"女子说，但语气里更多的是不耐烦而非同情，"小哑巴，晚餐准备好了吗？
祁琛说你会做饭。
"桑羽点点头，指了指厨房。
"那还不快端上来？
等着我们请你啊？
"桑羽逃也似地回到厨房。
他深吸几口气，把炖菜装盘，撒上最后一点欧芹碎作装饰。
炸虾球也刚好出锅，金黄酥脆，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当他端着食物回到餐厅时，三个人己经自顾自地坐在桌前，红酒开了两瓶，其中一个男人正用筷子敲着碗。
"磨蹭什么呢？
饿死了。
"桑羽默默地把菜放在桌上，退到一旁。
"你不一起吃？
"女子问。
桑羽摇摇头。
他怎么可能和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同桌吃饭？
男子夹了一个虾球，咬了一口，突然皱眉："太咸了！
你味觉有问题？
"桑羽的脸色瞬间煞白。
不可能啊，他明明尝过的..."噗，骗你的！
"男子大笑，"其实还不错，就是摆盘太土了。
"另外两人也跟着笑起来。
桑羽攥紧了围裙边缘，眼眶发热。
在福利院，他做的菜总是最先被抢光的，孩子们会围着他叫"桑羽哥哥最好"。
而现在，他感觉自己像个供人取乐的小丑。
"你们在干什么？
"祁琛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桑羽抬头，看到祁琛站在那里，脸色阴沉得可怕。
"祁少！
"女子立刻换上甜美的笑容，"我们正夸你的小助理厨艺好呢。
"祁琛没理她，径首走到桑羽面前："他们欺负你了？
"桑羽摇摇头，勉强笑了笑。
"放屁。
"祁琛转向他的朋友们，"谁让你们这么跟他说话的？
""开个玩笑而己，至于吗？
"男子不以为然，"不就是个小哑巴...""闭嘴。
"祁琛的声音不大，但充满威慑力，"要么道歉，要么滚。
"餐厅里一片死寂。
三个人面面相觑，显然没料到祁琛会为一个哑巴服务生发这么大火。
"对不起。
"女子最先反应过来，对桑羽挤出一个笑容。
另外两个男人不情不愿地道了歉。
祁琛的脸色这才缓和一些："饭也吃了，酒也喝了，你们可以走了。
""祁少！
我们才刚来...""改天再聚。
"祁琛的语气不容置疑。
送走不欢而散的朋友们，祁琛回到餐厅，看到桑羽正默默地收拾餐具，肩膀微微发抖。
"别理他们。
"祁琛说，"一群被惯坏的富二代。
"桑羽点点头，继续低头忙碌。
祁琛拿起筷子尝了尝剩下的菜："很好吃啊，比米其林大厨强多了。
"桑羽的动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祁琛，眼神里带着询问。
"真的。
"祁琛又夹了一个虾球，"明天我让管家多买些食材，你想做什么都行。
"桑羽的眼睛亮了起来，比划了一个"谢谢"的手势，然后指了指冰箱，做了个搅拌的动作。
"明天想吃蛋糕？
"祁琛猜道。
桑羽摇头，又做了个写字的动作。
"哦，写字板。
"祁琛这才想起来，去客厅把写字板拿来给他。
桑羽认真地写下：明天是你生日吗？
我在冰箱看到了蛋糕预订单。
祁琛愣了一下："你...看得懂字？
"桑羽摇头，指了指"生日"两个字，又画了个蛋糕和蜡烛。
"猜的啊。
"祁琛笑了，"不是我的生日，是我爸的。
那个蛋糕是管家订的，我明天得回去一趟。
"桑羽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又写道：需要我准备礼物吗？
"不用，我和我爸...关系比较复杂。
"祁琛的表情变得有些阴郁，"你只要..."他的话被手机***打断。
来电显示"父亲"。
祁琛叹了口气接起来："爸...是的，我明天会回去...什么？
"他的脸色突然变了，"谁告诉您的？
...那只是...好的，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祁琛的表情变得异常复杂。
"我父亲听说我雇了个哑巴助理，"他对桑羽说，"警告我不要胡闹。
"桑羽的身体僵住了，眼神瞬间黯淡下来。
他慢慢写道：如果给您带来麻烦，我可以离开。
祁琛看着那行字，突然伸手揉了揉桑羽的头发："别傻了，我祁琛想雇谁就雇谁。
明天跟我一起回去，让我爸看看他错得有多离谱。
"桑羽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祁琛竟然要带他去见家人？
为一个才认识两天的哑巴对抗父亲？
"不过在那之前，"祁琛坏笑着指了指厨房，"能再给我炸几个虾球吗？
刚才都被那群***吃光了。
"桑羽忍不住笑了，用力点点头，转身跑向厨房，脚步轻快得像只小鸟。
这一刻，他暂时忘记了福利院的困境，忘记了身份的差距，只感到一种久违的、单纯的快乐。
而祁琛看着桑羽的背影，第一次觉得这个空旷冰冷的公寓有了些许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