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山河的听诊器滑进白大褂口袋,金属头还带着孩子的体温。
苏明雪的高跟鞋碾过满地药渣,鞋跟沾着呕吐物的酸气。
"这是医疗事故。
"她举起手机对准林秀云煞白的脸,"无证行医导致集体中毒..."陈山河突然扯过她手腕,拇指按在脉门上,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那块镶钻手表。
"硫化物中毒,潜伏期六小时。
"他盯着她睫毛膏晕染的眼角,"这批假药三天前进的山,那时候你还没到青石村。
"老村长敲烟袋锅的声响惊飞了竹匾上的麻雀。
三十七个陶缸在晨光里投下阴影,缸底渗出的水渍在青石板上汇成个模糊的军用符号。
赵铁柱拄着拐挪过来,从兜里摸出把焦黑的天麻叶:"昨儿在二道梁看见外省的车..."卫生室的门板突然被撞开。
吴建军领着人抬进个裹着塑料布的担架,掀开是成捆的假天麻,硫磺味混着尸臭冲得人作呕。
"在废矿井发现的,"他金丝眼镜后的独眼闪着冷光,"还有这个。
"陈山河的军用水壶磕在担架边缘。
塑料布里滚出个铁皮糖盒,红五星锈得只剩个轮廓,里头粘着半张粮票——票面编号与王大夫遗物里的那张连号。
"矿井在哪?
"陈山河的白大褂下摆擦过糖盒,蹭上块暗褐色的污渍。
吴建军突然咳嗽起来,镀金钢笔在记录本上戳出个洞:"塌方封了二十年,除非有..."山风卷着晒药场的苦味灌进屋子。
林秀云突然抓起搪瓷缸泼向苏明雪,残茶在她风衣上洇出个地图状的污痕:"你包里的天麻叶哪来的?
"女人们的呜咽声里,陈山河己经冲出卫生室。
二道梁的晨雾还未散尽,车辙印在泥地里扭成麻花,尾气熏死的野草倒向同一个方向——正是当年王大夫采药失踪的鹰嘴崖。
崖边的老松树上缠着截红布条,褪色成粉的布料在风里招摇。
陈山河的作战靴碾过松针,鞋底防滑纹卡着片亮晶晶的东西——半块破碎的后视镜,边框刻着某药材公司的logo。
"陈大夫!
"林秀云的呼喊被山风撕碎。
陈山河探身看向崖底,雾气里隐约露出半截车厢,车门上的喷漆编号让他太阳穴突突首跳——那串数字正是搪瓷缸底的钢印号。
废矿井的锈铁门挂着新锁。
陈山河用听诊器撬锁时,金属碰撞声惊醒了洞壁栖息的蝙蝠。
手电光照亮井壁的瞬间,他看见成箱的假药堆在轨道车上,硫磺结晶在木箱表面绽出霜花。
"别动!
"苏明雪的声音带着回响。
她举着手机站在铁轨上,闪光灯照亮井壁某处——那里用红漆画着个残缺的五星,与铁皮糖盒上的痕迹严丝合缝。
陈山河的手电筒突然扫到堆发霉的麻袋。
破口处露出的野天麻己经长满白毛,菌丝缠绕着个牛皮纸信封,邮戳日期停在王大夫失踪前三天。
信封里掉出张集体照,二十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站在矿井前,为首的老者眉眼与苏明雪七分相似。
井外突然传来引擎轰鸣。
陈山河拽着苏明雪扑向岔道时,满载假药的卡车正碾过他们方才站立的铁轨。
硫磺粉尘在车灯里翻涌,驾驶室里闪过吴建军的金丝眼镜。
晒药场的陶缸在正午阳光下开裂。
陈山河抱着发霉的麻袋回来时,老村长正在熬药的大锅前打盹。
林秀云突然尖叫——锅里的解毒汤泛着诡异的荧光,蒸汽在苏明雪的风衣上凝成个熟悉的军用符号。
"是王大夫的..."老村长烟袋锅抖得握不住,"他当年也熬过这种汤药..."陈山河掰开发硬的天麻根,断面渗出胶状的液体,在搪瓷缸底汇成个清晰的坐标——正是当年战友牺牲的经纬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