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往事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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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山矗立沧海之北,山川险峻,宏伟崎岖,灵气葳蕤,盛有各类仙草仙兽。

在仙山之上,有一派修仙宗门,无名无姓,只知道,那门派的创立者大有来头。

数百年间,抱着修仙成神想法慕名前来寻仙问道的人繁盛,最后竟然都铩羽而归。

问了,就只说诡雾弥漫,寻不到上山路,要么就是到了山门前,却察觉此处和传闻中的大相径庭。

偌大的宗门,竟然只有一人茕茕孑立,粗布麻衣,日日念叨得最多的便是种的茶树今年会不会有收成,只此一件。

除却此事,只剩下游手好闲,花言巧语诓骗寻仙者的钱财,到过山门里的人都唾骂,哪有仙门百家的样子。

于是乎,代代相传,越传越扑朔迷离,不管什么样的故事,最终的版本都是以昭华神羽化的西方山为开头,以如今没落的高大山为结尾,令人唏嘘。

某年,夏。

“师傅回来了!

师傅回来了!”

这声惊呼惹得在场众人呼吸一滞,紧接着哗然,议论声络绎不绝,惊起山涧一滩飞鸟。

“师傅回来了?

快去告诉大师兄!”

“师傅!

是师傅回来了!”

“是师傅吧,师兄,确认是师傅吧?”

“师傅这次游历是多久回来的?”

“三年,不久不久。”

小姑娘的精力旺盛,一举冲到了嘈杂队伍的最前面。

年纪比较大的几个师兄师姐比他稳重些,一部分遏制住心中的欢喜说要去寻大师兄,另一部分则是喜上眉梢跟在小孩子身后。

他们齐聚一堂,不约而同向着山门奔去,穿过层层石阶,掠过林木照影蹁跹,视野终于开阔起来。

站在山门外的那抹如松如梅高峻挺拔的身姿径首打入眼帘。

比得记忆里相较,数年不见的人周身更为清冷俊逸。

一袭白衣飘然随风而舞,箬笠轻纱遮挡着白皙瘦削的脸庞,立于青山白雾之中,若仙鹤傲雪凌霜,风骨犹存,不染风尘。

小姑娘睁大水灵灵的眼睛瞧了瞧,她试探性叫了声师傅,十步开外的人没有应答。

小姑娘以为认错了人,连忙退到师兄身后,怯怯看着。

众弟子也是怔愣,纷纷怀疑了起来那箬笠人的身份。

双方僵持须臾,头戴箬笠的男人忽然转过身来,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适才是对着这人的背影说话只见那人理了理袖子,抬头疑惑片刻。

“饭做好了吗?”

熟悉的声音打破了缄默,千秋雪掀起箬笠上覆面的轻纱,露出一张冠玉般的脸庞,对着僵首的众人揶揄道:“这才多久没见,认不得师傅了?”

这轻浮的语气全然是配不上那张仙气飘飘的脸的,不过众弟子蓦地放心下来,纷纷步履生风凑上去。

小姑娘身形轻巧,几个跨步跳挂在了白衣人的身上。

千秋雪仿佛知道她的心思,习以为常张开双手,他经常性会纵容稚子,抱着自己最小的弟子转了一圈。

身后稍微大一些的弟子莞尔,毕恭毕敬向他作揖,回答道:“回禀师傅,师傅回来的急,饭菜己经在准备了,兴许还要等上一会儿。”

千秋雪满意拍了拍他的头,欣然道:“果然还是硕言最懂得为师的心。”

此言一出,被称作“硕言”的弟子微微莞尔,抱手回复:“为师傅尽心,是弟子应该做的。”

千秋雪怀里的王花花不满意了,气鼓鼓对着他道:“师傅师傅,你都不问问我,你都不说想我!”

千秋雪无可奈何,低声好气道:“好好好,那我们花花想师傅了吗?

师傅可想死你了!”

“不想。”

王花花甜甜一笑,见千秋雪佯装心碎的表情,忙不迭改口:“骗师傅的,花花特别特别想师傅。”

千秋雪灿灿一笑,慢慢替她整理了一下适才跑过来时吹乱的发髻,小心翼翼将她放下。

这时,王花花恢复了以往的视角,才恍然发现,千秋雪的身后唯唯诺诺站着一个小孩,看上去和她年纪相仿,穿着单薄,面像苦涩,披着一层布衣都掩盖不住其瘦骨嶙峋,看上去格外瘆人。

王花花背后一寒,指着那个小孩问:“师傅,他是谁啊?”

千秋雪愣了一下,大腿处传来温热的触感,低头,这才想起来他这次游历期间还捡到个小孩。

说是临终托孤也无伤大雅,只因他平生见不得怜悯事,救了这个围困在众彪形大汉中的小孩。

也怪不得他,当时的情况,纯属是太可怜了,这么小的孩子被凶神恶煞地指控,像只受伤的小兽可怜兮兮对着危险龇牙咧嘴。

周边不乏看热闹的,却没一个人愿意上去说句公道话。

他当时正坐在茶馆的二楼,一旁前来幸灾乐祸看戏的人告诉他,这个小孩是十里八乡都忌讳的存在,说是个天煞灾星。

出生那年天降大雨,他母亲难产,差点一尸两命。

满月那天父亲又被朝廷征兵给抓了去,此后再也没有回来。

大哥是个不争气的,染上了赌瘾,输光积蓄后跑了,留下了二姐和体弱多病的母亲靠着针线活的微薄收入养家糊口,还要替大哥收拾烂摊子。

他邻居一家可怜他们,时常接济着,谁曾想,这孩子西岁生日那年发洪水,邻居家的哥哥为了救他,把命给搭上了,这孩子一点事情没有。

他二姐能干,好不容易还完了债,他那不让人省心的大哥回来了,嗜赌成性,死性不改,这次干脆是把宅子也输光了,还拿妹妹抵债,他二姐不堪受辱,跳井自尽身亡,大哥怕惹事上身,回来两天又跑了。

如此一来,人人避之不及,都觉得晦气,靠着他母亲那点收入,入不敷出,还要经常性去医馆赊账,替医馆打杂工,街坊邻居们说那大夫心善,劝那大夫要和灾星断干净,否则引火上身。

千秋雪彼时,正是在被债主以“长兄如父,父债子偿”的理由将其围堵在街上的情况下救下这倒霉孩子的。

之后送他回去,这孩子母亲己经是奄奄一息,病笃深重,强撑着给他和千秋雪一人做了碗面。

千秋雪这才知道,原来他救下这个孩子的这一天,还是这个孩子的生日。

孩子母亲一说话就咳嗽,严重的时候,甚至还会咳出血,她气若游丝与千秋雪道谢,说他心善,说他是慈悲为怀的活菩萨。

她还说这孩子命苦,她己经命不久矣,希望千秋雪能够替她照顾这孩子,就算是做牛做马,给口吃的就行。

千秋雪狠不下心拒绝,他犹豫不决转头,像他这样年纪的小孩子,本该是单纯稚嫩的。

可千秋雪事与愿违的在这个名叫“阿三”的稚子身上看到了一具苍老的灵魂。

阿三知道她母亲避开他刻意将千秋雪拉到榻前是在交代什么,但他没有哭闹,只是悄悄红了眼睛。

恻隐之心暗动,千秋雪心里酸涩,他向来看不得这些。

即使是不想多此一举,为了一个诺言而承担起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担的责任,当着孩子母亲面黄肌瘦的病容,他拒绝不了。

况且,千秋雪先前探查过这孩子的命格,只觉得可惜。

明明是天生的神格,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概率,这孩子本来的命数应该是早登蓬莱的。

而他在凡间受的苦难,都是原本神仙所应该经历的天劫。

可如今,蓬莱不复,他的劫数却不会消失,反而会波及周边,这也难怪这孩子如此命苦。

千秋雪沉默嗟叹,鬼使神差得答应了那位薄命的母亲。

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或许单纯是他怜悯心在作祟,觉得这孩子如果不走上修仙的道路会早早夭折;或许是他因为要报答那碗长寿面的恩情;或许是他对原本应该归去蓬莱的人的近乡情怯。

又或许,只是因为孩子的母亲在闭眼之前说的最后那句话。

她突然抬起手隔空对千秋雪被白纱挡住的面容描摹,眼角的细纹都皱了起来。

良久,她缓缓吐出一句话。

她说,千秋雪和很多年前的一位仙人很像。

那位仙人也是和他一样,出现在一个雨夜借宿,戴着箬笠,救了她和孩子的命。

千秋雪也从慈和遗憾的语气中听得半分熟悉。

都有可能,只是原因和情感太复杂了,他理不通顺。

孩子的母亲在第二日清晨逝去,走的时候很安详,许是知道了自己的孩子至少还能在她死后有个归处,嘴角依稀带着微笑。

孩子一言不发替母亲穿上了她最喜欢的衣服,千秋雪不知道是不是,但他觉得应该是。

他帮着他寻了一处风水极佳的地方,离人烟处很远,也没有太远,周边青山绿水,鸟鸣猿啼,很适合长眠,不会被人打扰。

小孩似乎知道了一去也许就是永别,绯红的脸蛋上脏兮兮裹着泥巴,是刚刚挖土的时候沾上去的,混合着泪水糊成一团。

瘦小的身体跪下去,朝着无名碑叩首,三叩首。

千秋雪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抱着剑叹息,在小孩站起来后,他缓缓走过去,蹲下与那双黝黑的眼睛齐平,伸手替他擦去脸上苦涩的眼泪。

“仙师,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阿娘了。”

这是他愿意开口和千秋雪说的第一句话,青涩且干枯的语气夹带着尚未脱去稚嫩的声线,哽咽着抽泣,瘦弱的肩膀一阵一阵颤抖。

似乎是突然无地自容,小孩倔强地偏头。

千秋雪知道他心知肚明,就像是一个迷路的旅人扪心自问,寻找一个从来不想知道的答案。

千秋雪朝他浅浅笑着,双手用力抓住他的肩膀,迫使他看向自己。

“不会的,你的母亲只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千秋雪温柔安慰他:“你知道蓬莱吗?”

他伸手指向一个方向,灼灼的目光透过层层的稻田,跨越千山万水,撕裂岁月的相隔,仿佛在映照一个地方。

他说:“人是天地的心灵,是天与地灵气的居中。”

“每一个离去的人,都会回归天地,化作一缕灵气孕育出新的,维护天地秩序的神灵。”

“而神灵,是永不消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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