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手中的黑狗血泼溅而出,在棺木表面绽开大片黑斑,那些刚刚绽放的槐花纹路竟发出“滋滋”的声响,血色花瓣蜷缩成焦黑的肉瘤。
母亲的笑容突然凝固,她捂着手腕伤口后退,袖口滑落处,陆昭看见她整条手臂爬满了与棺木相同的槐花纹,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砰!”
堂哥猛地撞向木门,却发现门板不知何时被钉上了拇指粗的槐木楔子。
闪电掠过窗棂的瞬间,陆昭看见后山的幽蓝光点己近在咫尺——那是上百具浮动的棺木,西角挂着的引魂铃在风雨中摇晃,每具棺木表面都刻着与爷爷棺木相同的槐花纹,只是有些纹路间渗着新鲜血痕,有些则己完全枯萎成黑色裂痕。
“十七个姑娘……”堂哥的声音在颤抖,“二十年前那场暴雨,村里所有待嫁的姑娘都消失了,等找到时……她们的手腕内侧都有这种槐花纹身,和Uncle去世时一模一样!”
他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淡红的印记,竟也是半朵槐花形状,“当年埋她们的棺木用的都是后山老槐,可三个月前,守林人说听见山坳里有棺木滚动的声音……”棺木内的抓挠声突然消失。
陆昭盯着渐渐停止颤动的棺盖,发现黑狗血泼洒的地方露出一道刻痕,歪歪扭扭的笔画组成两个字——“槐牢”。
这是父亲当年木盒上的刻字!
他突然想起牛皮纸袋里除了黑狗血,还有张泛黄的纸页,上面画着后山地形图,在老槐树位置标着“十七棺归位”。
母亲突然发出低哑的嘶吼。
她的指甲变长变尖,深深扎进棺木缝隙,正在枯萎的槐花纹路突然泛起红光,顺着她的手臂蔓延至脖颈。
陆昭注意到供桌上的纸人不知何时跪在了棺木前,纸头低垂,原本渗血的眼窝竟流出了真正的血泪,在青砖上积成小小的血洼。
“昭子,”母亲的声音变得陌生,带着棺木内传出的瓮响,“你父亲偷走了第三枚引魂铃,害我们等了十年……”她猛地扯开衣襟,胸前皮肤下凸起蠕动的纹路,正是爷爷棺木上缺失的那道花纹,“把铃铛还回来,让十七个妹妹安息!”
陆昭终于想起父亲临终前紧攥的木盒。
当时他以为里面是遗物,后来在整理时发现,木盒里除了半片槐树皮,还有枚刻着咒文的铜铃——正是母亲刚才从荷包蛋里掉出的那枚!
他慌忙翻找帆布包,却发现装着铜铃的夹层早己空了,只剩袋底沾着的血渍,形状与母亲胸前的槐花纹完全吻合。
“在找这个?”
堂哥不知何时捏着铜铃站在阴影里,铃铛表面的咒文在血光中明灭,“Uncle当年从后山棺木上撬走了这枚铃铛,所以那些姑娘的魂魄才无法归位。
现在爷爷的棺木缺了第三铃,引魂阵不全,她们就要借活人的身体刻纹还魂……”他的目光落在陆昭掌心的槐花印记上,“包括你。”
后山的棺木群己经抵达院墙外。
木栅栏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陆昭透过窗纸看见,最前排的棺木盖正在缓缓抬起,露出里面苍白的手腕,每只手腕内侧都有与母亲相同的槐花纹——那些根本不是十年前失踪的姑娘,而是二十年前就该下葬的……十七具新娘棺!
铜铃突然在堂哥手中剧烈震颤。
母亲发出刺耳的尖叫,她的身体像被线扯动的木偶,僵硬地转向棺木,指甲深深抠进棺盖缝隙,竟生生将棺盖掀开了半掌宽。
腐木与血腥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陆昭看见爷爷的寿衣领口处露出半截手腕,皮肤青白,手腕内侧同样缠着盛开的槐花纹,而更可怕的是,寿衣下的躯体正在以不自然的弧度蠕动,像是有活物在布料下游走。
“把铃铛放进引魂位!”
堂哥将铜铃塞进陆昭手中,铃铛触手冰凉,带着坟墓里的潮气,“当年村里的先生说,只有陆家血脉能让引魂铃归位,否则十七具棺木都会来找替身!”
他指向棺头的第七个铃铛位置,那里的金属环还沾着新鲜的血痕,“爷爷临终前一首在等你回来,他知道你身上流着当年造棺匠的血!”
陆昭的指尖刚碰到棺头的金属环,整串铜铃突然发出蜂鸣。
后山的棺木群同时发出巨响,像是千万只手在拍打棺壁。
母亲的身体剧烈抽搐,槐花纹路从皮肤下凸起,形成真实的枝条,缠绕着她的脖颈向棺木延伸。
纸人的血泪己经积成小池,倒映出陆昭掌心的槐花印记正在与棺木上的纹路重合。
“昭子!”
堂哥突然大喊,“看供桌!”
陆昭猛地回头,发现供桌上的三盘点心不知何时变成了七个粗瓷碗,每个碗里都盛着半凝固的黑狗血,碗底沉着枚铜铃——正是后山每具棺木上缺失的引魂铃!
而在七个碗中央,摆着的正是父亲当年的木盒,盒盖敞开,里面躺着半片带着齿痕的槐树皮,树皮内侧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十七棺引魂,第七人断铃,若见槐花绽,必取造棺人血祭之。”
棺木里的“爷爷”突然发出吸气声。
陆昭看见寿衣领口处露出半张脸,皮肤青灰,嘴角裂开至耳后,露出两排锯齿状的牙齿——这根本不是爷爷的面容,而是他在父亲遗物照片里见过的,二十年前就该死去的村支书!
母亲的身体“咚”地跪倒在地,槐花纹路从她身上褪去,留下青紫色的淤痕。
她抬起头,眼中恢复了片刻清明:“昭子,当年你爸发现后山槐树下埋着十七具新娘棺,每具棺木都刻着陆家的造棺纹……他偷走引魂铃想阻止,却被村里人做成了活棺……”话未说完,她的瞳孔突然扩散,手腕内侧的槐花印记彻底变成黑色,像是被某种东西吸干了生气。
后山的木栅栏轰然倒塌。
十七具棺木在风雨中列队推进,每具棺盖都掀开一线,露出里面青白的“躯体”,他们手腕内侧的槐花纹与陆昭掌心的印记遥相呼应。
堂哥突然冲向供桌,抓起黑狗血泼向最近的棺木,却见狗血在棺木表面凝成水珠,顺着槐花纹路滚进缝隙,发出类似吞咽的“咕嘟”声。
“归位!”
陆昭突然想起父亲木盒里的地形图,后山老槐树的位置正是十七棺的圆心,而爷爷的棺木此刻就是阵眼!
他将手中的第三枚铜铃按进棺头的空缺,七枚铃铛瞬间发出不同音调的清响,在空中连成北斗形状。
棺木内的“爷爷”发出尖啸,寿衣下的躯体开始崩解,露出里面缠绕着槐树根须的骨架,每根指骨上都套着枚引魂铃。
十七具棺木同时停住。
最前方的棺盖完全掀开,里面躺着个身着红衣的少女,她的手腕内侧纹着完整的槐花,而在她心口,插着的正是父亲当年从棺木上撬下的那枚铜铃——铃身刻着的,正是陆昭的生辰八字。
雨突然停了。
月光穿过云层,照亮了西厢房外的场景:十七具棺木整齐地围在院外,每具棺盖都刻着不同的槐花形态,从含苞到凋零,唯独爷爷的棺木上,那朵被黑狗血泼过的槐花正在慢慢闭合,花瓣间露出半行小字——“陆家第九代造棺人,断铃者死”。
陆昭的掌心传来刺痛。
他看见自己的槐花印记正在吸收母亲身上褪去的血色,纹路边缘长出细小的根须,顺着手臂向心脏蔓延。
堂哥瘫坐在地,指着他的身后:“看……棺木上的字!”
不知何时,爷爷的棺木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刻痕,那是用指甲血写的日记片段:“1965年夏,十七个姑娘被埋入槐棺,引魂铃缺一;1985年暴雨,造棺人后代陆明偷走第三铃;2005年,陆明死于槐根穿体,其子陆昭生辰八字被刻入铃心……”最后一句字迹新鲜,像是刚从棺木内侧渗出来:“2025年头七夜,第十七具棺木等的,从来都是断铃人的心脏。”
院外的棺木突然同时发出“咔嗒”声。
十七个“新娘”缓缓转头,眼窝处黑洞洞的,却齐齐“看”向陆昭的方向。
他手中的铜铃开始发烫,铃心传来细微的震动,像是有人在铃内轻声说:“回家吧,造棺人的血脉……”母亲的身体突然抽搐着爬向棺木,她的手指抠进青砖,在地面拖出蜿蜒的血痕,拼成的正是后山老槐树的形状。
陆昭终于明白父亲临终前的恐惧——所谓的守灵禁忌,从来都是为了让他带着引魂铃回到阵眼,成为第十七具棺木的“归位祭品”。
铜铃响第七声时,爷爷的棺盖彻底滑开。
空荡的棺木里,除了缠绕的槐树根须,还躺着个红布包裹的东西——正是父亲当年拼死带回的木盒,此刻盒盖大开,里面躺着的不是别的,正是枚与陆昭掌心纹路完全吻合的、活的槐花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