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绽放在雪竹之间,他弯弓搭箭,身姿如同弦月般英挺。
那剑气肆意张狂,竟将空中的碎雪震落,击打在梅枝之上。
十二岁的祝云棠静静立在亭下,身上披着的雪狐披风在寒风中轻轻飘动。
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沈晏,只见他身姿轻盈,衣袂随风飘舞,在竹叶间穿梭自如,仿佛一片轻盈的游云。
“看够了吗?”
沈晏那如同美玉相击般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祝云棠耳边响起。
他说话时带出的温热气息与冰冷的雪气相撞,祝云棠的脸颊瞬间泛起红晕。
祝云棠惊慌地转头,差点与沈晏的唇相碰,顿时心乱如麻,只能匆匆逃离,像只受惊的小鹿。
回到府中,祝云棠对着镜子一照,只见自己的面色红扑扑的,发鬓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朵绽放的梅花,那是刚才在竹林中沾上的。
看着这朵梅花,祝云棠的耳朵愈发滚烫,心中暗叹,这俊美的容颜当真是令人心乱啊。
……今日是沈晏出征的日子,祝云棠精心打扮,头上戴着及笄之时沈晏送给她的海棠琉璃珠钗,为他送行。
城门口早己聚满了百姓,众人都翘首以盼。
他们整齐地排列在街道两旁,口中高呼着:“天佑我军!
天佑我军!”
鼓槌上的红绸在空中飞舞,沈晏骑着白马,身披银甲,手持长剑,那神态仿佛有睥睨天下的威风,气势如破竹般不可阻挡。
喧嚣渐渐平息,站在城楼上的祝云棠低头望去,正好对上沈晏的目光。
他的眼神中,有坚定不移的信念,有似水般的柔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舍。
在这一片寂静之中,沈晏紧紧地凝视着祝云棠,嘴唇微微颤动,轻轻地吐出两个字:“等我。”
随后,沈晏一夹马腹,率领着身后的士兵绝尘而去。
马蹄扬起的尘土,在他们身后弥漫开来,渐渐地,那抹身影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
喧嚣过后,只剩下街边百姓的呼喊声还在空气中回荡。
祝云棠静静地站在城楼上,目光一首追随着沈晏离去的方向,心中默默祈祷,唯愿他此去能平安归来。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身旁侍女的声音突然响起,祝云棠这才回过神来,转头发现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祝云棠赶忙微微欠身行礼,动作优雅而端庄。
“长乐郡主免礼。”
太子宇文珩轻轻抬手,示意祝云棠不必多礼,“郡主是来送世子的?”
“嗯。”
祝云棠轻声应道,目光又不由自主地望向沈晏离去的方向。
“孤也想像阿晏那样洒脱自在,可生在帝王之家,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啊。”
宇文珩看着祝云棠,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感慨。
祝云棠微微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裙摆上,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回应宇文珩的这番感慨。
她的一颗心早己随着那逐渐远去的身影飘向了远方,满心都被对沈晏的担忧所填满。
宇文珩见祝云棠沉默不语,并没有露出不悦之色,只是顺着她的视线望向那遥远的天际,语调平缓地说道:“阿晏此去,必定能够凯旋而归。
他武艺精湛,且智勇双全,在本朝年轻一辈当中,无人能与他相提并论。”
祝云棠轻声回应道:“多谢殿下的吉言,臣女只盼他此去能够平平安安。”
宇文珩转过头,目光紧紧锁住祝云棠,眼神深处悄然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郡主对阿晏情深似海,实在是令人心生羡慕。
孤时常在想,若孤并非生在这帝王之家,是否也能拥有如此纯粹真挚的感情。”
祝云棠被宇文珩看得有些局促不安,下意识地微微侧身,避开了他那炽热的目光,“殿下出自中宫,又是储君,身份尊崇无比,肩负着天下苍生的重责,自然有诸多至关重要之事需要考量。”
宇文珩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至关重要之事?
这天下看似在父皇的掌控之下,可孤身为太子,每一个举动都如同置身于众人目光的焦点之下,哪怕只是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就连自己的感情,都无法按照自己的心意去抉择。”
祝云棠心中微微泛起涟漪,她早就察觉到宇文珩对自己似乎怀有别样的情愫,然而她的整颗心早己牢牢系在了沈晏身上。
她压低声音说道:“殿下的难处,臣女能够理解,只是感情之事,向来是无法强求的。”
宇文珩深吸一口气,努力将脸上那复杂的情绪收敛起来,“郡主所言极是。
孤只是一时有感而发,还望郡主不要怪罪。
今日见到郡主送别阿晏,心中不禁有些感触。”
祝云棠欠身行了一礼,“殿下言重了,若殿下没有其他吩咐,臣女便先行告退了。”
宇文珩望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开口说道:“郡主可还记得三年前在尚书房孤说过的话?”
时光回溯至景明十三年的冬天,皇宫内的尚书房。
那时的祝云棠是昭华公主的伴读,与诸位皇子公主一同在尚书房修习课业,这一待便是三年,而宇文珩也是在那时对她萌生了爱意。
每当尚书房的夫子因宇文珩身为太子却未能一心专注学业而加以斥责时,祝云棠总会仗义执言:“太子殿下首先是他自己,而后才是燕国的太子。”
一日,下学之时,众人都陆续离开了尚书房,只剩下祝云棠和宇文珩还在屋内。
“云棠,我……”宇文珩欲言又止。
祝云棠一脸纯真地看着他,问道:“太子殿下,怎么了?”
宇文珩一脸认真地说道:“若有朝一日孤登临皇位,孤愿以江山为聘,你可愿成为孤的皇后?”
“啊?”
那时的祝云棠并不明白这句话背后所蕴含的深意,只当是一句玩笑话,便笑着答道:“好呀。”
宇文珩有些意外地看着她,“真的吗?”
“其实,太子殿下不必将夫子的话太过放在心上,在臣女眼中,太子殿下是极好的人。”
年幼的祝云棠这番话,悄然触动了宇文珩的心弦。
……祝云棠转过身来,看向宇文珩,问道:“太子殿下,这话是何意?”
宇文珩有些局促地说道:“孤,孤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晓你的心意。
当日在尚书房所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可曾当真?”
祝云棠神色平静地说道:“臣女那时年纪尚幼,并不知晓其中深意,不过是当作玩笑罢了,太子殿下不必如此较真。”
“玩笑……”宇文珩喃喃地看着她。
“不过,臣女以为,太子殿下如今定也是一位极为出色的人吧?”
祝云棠说道。
“自然是的。”
宇文珩应道。
祝云棠听他说说完便转身离去了,不想有过多的交流。
宇文珩嘴角泛起一丝自嘲的笑意,轻声说道:“出色又如何?
这深宫里,真心难得,真心人更难得。”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离去的祝云棠身上,眼神中似乎多了几分决然,“云棠,孤明白你的心意,”说着,他的眼神多出了一丝狠厉和偏执,“可孤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