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一轮皎洁素影挂在漆黑的天空之中,幽微静谧。
新建的靖王府错落有致,重檐歇山,斗拱相叠。
一棵新栽的梨树独立院中,小桥流水,寒溪蘸碧,红砖瓦墙,曲径通幽。
影三宋辞路行色匆匆地自月牙洞疾步而来,俯身下跪,对廊下的黑影沉稳说道:“王爷,属下办事不利,还请王爷责罚。”
那抹黑影在月光的衬托下,逐渐显出高瘦的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身长玉立,卓越挺拔,强大的气场压得宋辞路不敢抬头,正是靖王。
“怎么回事?”
顾醉拧眉,斥问道。
宋辞路硬着头皮回道:“属下前往林府时己经晚了一步,林小公子被林丞相赶出林府,如今下落不明。”
顾醉静默原地,沉思片刻说道:“如今有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摆在你面前,本王刚刚听闻染秋生母近日病重无人照拂,怕是就这几日了。
或许染秋会去那里走一趟也未可知,你这便启程去一趟嘉州吧,把他带回来。”
“属下遵命。”
“通知石公公,让他也去一趟嘉州,若能找到人便把事情一道办了吧。”
“是。”
宋辞路拱手抱拳,匆匆而去。
黑暗中,顾醉捏紧了拳头,抬头仰望天空之中的孤独皎月,低声道:“放心,无论你去了哪里,我总会找到你,不会再让你离开我,染秋,你要等我。”
嘉州城外十二三里处,有一座破败飘摇的茅屋,院子里十几只鸡鸭无人喂食己死了一大片,臭气熏天。
一位少年顶着恶臭,把死去的鸡鸭用破麻袋一只只装好,封口带到偏远处的荒地,拿着铁锹仔仔细细地把那堆鸡鸭埋好。
等好容易全部填上,己是出了薄薄一层汗。
少年擦擦汗水,嫌弃地丢了破麻袋,只身朝着茅屋的方向走去。
“小林啊,这么快回来了,那些鸡鸭都处理好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林染秋进了院子,看到村长正闲坐在井水边抽着烟斗,正招呼着自己,“来来来小林,过来坐坐。”
“村长,什么事值得您亲自跑一趟?”
常年种地导致村长佝偻着身子,深刻的皱纹爬满了脸庞。
他抽了一口烟,对着林染秋细细打量,暖声开口:“你娘明日就要火化了,按照她的遗愿,这茅屋往后便是你的了,你也就不用到处漂泊流浪了。
你过几日来我家一趟,我把契约给你看看,你签字画押就行。”
林染秋还想说什么,村长摆摆手打断,愤然道:“你那个什么父亲哟,不提也罢,提起来就让人生气,哪儿能说把孩子赶走就把孩子赶走,也没说给你留个地留个房子什么的,把人当成什么了?
狗养了几年还会有感情嘞。”
林染秋默然笑道:“村长,如今李竹己经回归林府,而林府也再无我容身之处,但林家上下待我不薄,对我有养育之恩,我怪不得他们,不给也是情理之中。”
村长哈哈笑着,拍拍他瘦弱的肩膀,朗声道:“你能这样想就对了,大伯就怕你这孩子只会死读书,钻牛角尖想不开。
你放心,从此以后有大伯罩着你。
你就好好活,活给林府看,你不比他们差劲。”
林染秋抬头看着渐落的星河,内心说不出的宁静。
“村长,我想买一块地。”
林染秋说道。
村长一愣,语气有些暴躁,蹙眉道,“你这娃怎么想起种地了?
不读书可不行!
种地没出路啊,不行不行!”
“一边耕地一边读书,农忙时种地,农闲时读书,倒也两不耽误。
想当初诸葛尚书躬耕从未忘忧国,而我不过一闲人,读书只是用来聊以***罢了。
毕竟我总要有一技傍身嘛。”
林染秋笑着,面对着村长不疾不徐地坐在石凳上,掸掸衣衫上的灰尘。
“如此说来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可你娘她——”村长看着有些犹豫,“你也看到了,你家境不富裕,你爹又是个风流好赌爱打人的,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这个茅屋啊,想必是你娘想方设法省吃俭用留下的,不用想就知道,她背着你爹藏房契,肯定吃了不少苦,哪里还有闲钱置办田地?”
村长沉思片刻,面前烟雾缭绕,似是在做决定。
也是,林染秋一个刚刚来到李家村的外人,又有谁会肯贸然为他留下田地?
林染秋接着道:“村长无需为银钱忧虑,染秋有钱的。”
村长愕然,很快便又想明白了,“也是,你之前不是在林府嘛,生活肯定过得不赖。”
村长叼着烟斗起身,紧了紧身上的外袍,沉声说道:“既如此,等你娘丧事办完,就来大伯家,大伯给你准备地契房契。”
他往院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林染秋,思考片刻后说道:“虽说你大伯是粗人没读过书,但是种地也有不少学问的,往后你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找我。”
林染秋默然笑笑,感动之情无以复加。
村长再度拍拍他的肩膀离开院子,在曙光即将升起时走了。
林染秋并未回屋歇息,李竹不在,丧事仍有许多繁杂事宜要操办。
瘦弱的少年不停地忙前忙后。
设灵座、魂帛、铭旌。
烧七、守孝、立牌位。
在好心人的指引下找了个风水宝地安葬,处理各种白事后续。
待到尘埃落定,一切归于平静的时候,己是又过去了半个月。
少年自井边打了一桶水回到屋子,接了一盆水,用毛巾绞干了水细致地擦脸净手,随后把毛巾搭在洗脸架上,走到书桌边捧着书细细读着。
破旧漏风的茅屋到处都是裂缝,屋内时不时传来低低的咳嗽之声,林染秋极力压抑着喉咙的痛痒感,怕打扰了邻居。
眼见咳嗽愈来愈烈,他实在读不下去,干脆放下了书本,走到廊下盯着汩汩冒烟的炉子,炉子上坐着砂锅。
他拿着软布掀开药罐,一股浓郁的中药味传来,令人蹙鼻欲呕。
林染秋强忍着把药倒进碗里,仿佛盯着仇人。
他心里默默盘算着,等一会儿喝完了药,就去村长家签田契。
等有了地,再慢慢做打算。
如今手里的钱不多,签了地契就不剩什么,所以他必须为将来做打算,花的每一分钱都要经过深思熟虑。
院外传来走动之声,林染秋耳目极佳,看到两名陌生男子在院外不住地徘徊张望,林染秋不禁念叨着真是稀奇,丧事都办完了还有邻居过来串门。
“公子,林公子啊,劳烦开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