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花落
萧瑟的冷风时不时呼啸而过，发出低沉而幽怨的呜咽声，房檐下褴褛的蜘蛛网在风中轻轻晃动，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阴森。
外面的宫人来来往往，却都死死低下脑袋，不敢多看一眼。
内殿一片荒凉，华丽的帷幔褪去了昔日的颜色，变成破烂的布条，无力地垂挂在梁柱之间。
地面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偶尔可见一些小动物的足迹。
连卫嬿婉自己也不知道，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究竟过了多久，三年？
还是十年？
呵，谁又分得清呢？
此时的她和以前无数个日夜一样，无力的瘫软在榻上，衣衫破败，双目无神，再也瞧不出往日的辉煌。
若是让进忠看见自己这副样子，还不知道要怎么嘲笑自己呢。
呆呆的盯着床边烂糟糟的挂帘，卫嬿婉的脑海中忽然冒出这么个想法。
“主儿，奴才给您送来了今天的汤药，您请吧。”
王蟾尖细的嗓音将卫嬿婉从回忆拉回了现实，她转了转眼珠子，接过汤碗一饮而尽，没有注意到王蟾诡异的眼神。
喝完药之后，她喘着粗气倒在床上，也不管王蟾和春婵为什么不离开，自顾自的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忽然，腹中传来了刀绞一般的疼痛，像是肚肠在被人一节节砍断，疼痛她像煮熟的大虾一样弓起了身子。
“不，这不一样，与往常不一样！”
“哎呦，瞧奴才这记性，奴才忘了告诉您了，这不是牵机药，这是鹤顶红！”
皮笑肉不笑的回答着这个问题，王蟾语气轻巧，眼里充满了冷漠。
如果不是卫嬿婉做事太绝，太狠，他们主仆之间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想想那些对她忠心耿耿，却被她灭口的人，他就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看着卫嬿婉痛苦的样子，一首未开口的春婵也适时捅上了最后一把刀子：“皇上的吩咐，十五阿哥年纪也大了，自然不能让您这样的额娘成为他的污点，事情也这么些年了，总归要有个了解……”“嗬，呃啊……”此时的卫嬿婉己经疼的说不出话来，只有偶尔从喉间传出的***，才能证明她还活着，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死亡的味道。
忽然，她的身体一震，随即无法抑制地从床上翻滚下来，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面上，视线穿过朦胧的泪光，定格在窗纸上那微弱的光线。
似乎穿透了那层薄薄的窗纸，穿越了时空，看到了刚入宫时的自己，明媚活泼，像开不尽的春花一样。
她伸手努力的想要抓住些什么，但最终，一切都在指尖滑落。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在地上，如同一片凋零的花瓣。
等到一切都安静下来，王蟾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对着春婵摇了摇头。
“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想让她死，可真到了这一天，心里却有些难过……”看着从卫嬿婉口鼻中溢出的黑血，春婵沉默良久，还是先开了口。
她与卫嬿婉相识最早，对她的情感也最深，如果不是卫嬿婉先下手想毒死她，她就算是受尽慎刑司的刑罚也绝不会松口。
“这些年，连我自己都分不清，心里恨的到底是她过河拆桥，还是她不相信我。”
“王蟾，你也是吧……”没有回答春婵的问题，王蟾沉默着拿出早就备好的披风，轻轻盖在了卫嬿婉身上，转身走了出去。
见状，春婵嗤笑一声，从袖子里掏出那枚卫嬿婉和凌云彻定情的红宝石戒指，扔在地上的尸体身边，跟王蟾一起离开。
“嬿婉，嬿婉……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好像呆呆的？！”
从死亡的恐惧中猛地回过神，卫嬿婉看着眼前菱枝的那张清秀笑脸，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错觉。
她的心还在狂跳，语气中带着几分迟疑：“你，你刚刚说什么？”
见她回神，菱枝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莫名有种促狭感：“瞧瞧你这样子，凌侍卫刚走，你就望着他的身影发呆，还怕以后没日子见吗？”
时隔多年，忽然从眼前人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卫嬿婉只觉得胃中一阵翻腾，她扯出一抹勉强的笑，下意识抱紧了手中的花。
“哪有，我刚才不过是在发呆罢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以为她的反应是小女儿家的羞涩，菱枝也没有多想，将话题引到了别处。
“嬿婉你放心，你跟凌侍卫的事娴妃娘娘也是知道的，娘娘心善，必会成全你们，你可一定要记得娴妃娘娘对你们的好啊！”
此刻卫嬿婉脑中一团乱麻，只想赶紧离开，口中敷衍着：“你的意思我明白，长春宫还等着我送花去呢，去晚了花房的公公可是要罚的，菱枝姐姐，我先走了……”话刚说完，卫嬿婉就抱着花盆冲进了雨幕之中，不管菱枝再怎么呼唤，也没有回头。
长春宫因为富察皇后一向崇尚节俭，长春宫的布置摆设不比其他妃嫔宫里繁复华丽，却自有简素之美。
如懿带着还在襁褓中的五阿哥来向皇后请安，迎面便看见了廊下盛开的各色花朵，在蒙蒙雨色中别有一番风味，引人驻足。
看见这些花，如懿就想起卫嬿婉那娇嫩的容颜，还有她方才和凌云彻两相情好的样子，不免还是会替凌云彻担心。
察觉到如懿停下了脚步，惢心给了身后的乳母一个眼神，示意她在原地等候。
然后问道：“主儿，不是要向皇后娘娘请安吗？
怎么停在这儿了，像是有什么心事似的……”轻轻摇了摇头，如懿笑道：“没什么，只是这花开的甚好，一时贪看罢了。”
“是呢，皇后娘娘宫中这花……”“皇后娘娘身份尊贵，又得皇上爱重，这宫里的花，自然是花房奴才用心挑过的名品，也难怪娴妃喜欢。”
惢心话刚说了一半，就被一道带着沙哑的声音打断，主仆二人抬眼望去，在不远处的游廊下看见了穿着玫红旗装的金玉妍。
金玉妍的话中带刺，但如懿此刻不想理会，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与她行了个平礼，转头跟守在门前的莲心说话。
“莲心，皇后娘娘呢？”
对两位主子微妙的气氛只当不知，莲心掀起帘子，笑盈盈的道：“和敬公主来了，皇后娘娘正与她说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