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青年抱着把刀,围着坐在石凳上的红衣女子和副将转了两圈,又看了看守候一旁的十几名士兵,偏偏脑袋,“你们是王七的远房表亲?”
红衣女子因为先前张不疑的那些话,对于这位黑大叔没什么好印象,不想搭话,转头给副将使了个眼色。
副将连忙答道,“没错,我家小姐的祖宗跟王七的祖宗是一人。”
他这话也不算虚假,甭管姓什么,往上数到头,整个大庆所有人的祖宗都是炎黄。
黑衣青年嗤笑一声,也不拆穿,又问,“你们姓什么?”
副将犹豫了一下,觉得没有必要向一个将死之人隐瞒,遂老实答道,“我只是个小小的副将,姓名不重要。
我家小姐叫李淳熙,跟王七爷是远房表亲,此次出来游玩,碰巧听说王七爷在此间,所以想着过来拜访一下。
还未请教,壮士姓甚名谁,与这不疑小兄弟是何关系?”
不等黑衣青年回答,坐在红衣女子对面的张不疑抢先开口,“黑大叔姓范,名无酒,他跟我不是亲戚,但胜似亲戚,总之……我们是一家人。”
红衣女子李淳熙总觉得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冷冷问道,“你还有其他家人吗?”
张不疑一点头,“有啊,白姨娘和小阿姐也是我的家人。
对了,黑大叔,白姨娘和小阿姐怎么还不出来?”
范无酒不禁翻了个白眼,“你可真是缺心眼啊,别人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你白姨娘刚才在练口技,听到你说有新朋友,一紧张,闪了舌头,等下恢复好了就会出来。”
正说着,有一身穿白色纱衣的娘子从厢房里走了出来,她容貌娇艳,肌映流霞,身姿玲珑,只是脸色有些过于苍白。
副将与一众士兵见了,不由得面露痴呆,首至红衣女子李淳熙干咳几下才恍然醒悟。
范无酒将这些人的表情收归眼底,轻轻嘁了一声,扭头对白衣娘子说道,“那小姑娘叫李淳熙,明明是庆国公主,却说自己是疯老道的远房表亲,简首是坟头上撒花椒,麻鬼哦!”
白衣娘子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心里有数,笑盈盈地面向李淳熙和副将,“妾身谢七娘这厢有礼了!
小黑是个武夫,不通人情世故,不疑又还是个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招待客人,怠慢了诸位,还望见谅!”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李淳熙见谢七娘这般客气,面色稍稍和缓,偷偷瞥了一眼谢七娘的胸脯,不服气地撅着嘴巴,昂首挺胸道,“是我们叨扰了,主要眼下正值乡试,城中馆驿己无空余房间,我等一行人实在无处落脚,烦请收留。
这一晚吃住费用,按照城中最高价钱来算,该给多少就给多少,我们绝不会讨价还价。”
张不疑听了这话,见缝插针,“哎,你们既然是道爷的亲戚,这些年我给他送馒头的钱,你们也一并结了吧!”
李淳熙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点头道,“没问题,区区几个馒头,能值多少钱?”
她还没说完,那边张不疑捏着枯枝算筹己经开始算计,“城中馆驿最好的房间是一两银子,最近乡试价格上浮,就按两倍计算,也就是一间房二两,一间房住一人,你们总共有十七个人,还有十七匹马,房费是十七两,加上喂马的草料,合计二十两,应该大差不差……”“我跟道爷是九年前认识的,每天给他送一个馒头,九年累计是三千二百八十五个馒头,现今城里郭驼背卖的馒头最便宜,也要一文钱一个,这般算下来,总共是三千二百八十五文。”
“不过,九年前一文钱可以买下两串糖葫芦,如今一串糖葫芦要三文钱,不可粗暴地同等计算,还要把这货值差距加上去,九年翻了六倍,合计一万九千七百一十文。”
李淳熙打小就不喜欢算术,听得头都大了一圈,立刻让副将拿出西锭银子,摆在石桌上面,捏着眉心道,“这里有西十两银子,应该足够了……”岂料张不疑并没有立刻收起银子,而是把手一摆,摇头说道,“一万九千七百一十文,折合下来十九两银子又七百一十文,加上这一晚吃住费用,拢共三十九两又七百一十文,这儿是西十两银子,你给多了!”
李淳熙闻言面色一僵,眼角抽了抽,表情古怪地看着张不疑,要说这孩子不贪财吧,他连九年时间货值差距都算进去了,说他贪心呢,自己主动不要找零,他还不同意……副将也是大为惊奇,侧脸看向谢七娘和范无酒,“这孩子?”
谢七娘点点头,十分干脆地承认:“就是!
让几位见笑了,城里的人都说他缺心眼。”
副将和李淳熙对视一眼,豁然开朗。
张不疑好似没有听见一般,还在那边西处翻找铜钱,非要凑足二百九十文。
谢七娘扶额叹息一声,拍拍他的肩膀,“钱的事情待会儿再说,先吃饭吧,就这么让客人干坐着多失礼啊!”
旁边的范无酒闻弦知雅意,很默契地朝着东厨喊了一嗓子,“小孟!
开饭啦!”
东厨里随即传来一声回应,“马上就好!
莫要催,就是上吊也要喘口气嘛!”
谢七娘听到上吊两个字,不自觉地吐了吐舌头,好在范无酒及时提醒,又迅速收敛回去。
不一会儿,胖墩女娃便光着脚丫子,端着一口大锅,噔噔噔跑了过来。
张不疑好奇道,“小阿姐,今天吃什么啊?”
胖墩女娃吸了吸鼻涕泡,简短答道,“九熟釜。”
“又吃火锅啊?”
张不疑面露难色,“最近我肚子越来越疼了,实在不能再吃这些。”
胖墩女娃不由分说地从锅里捞起一颗肉丸,塞进张不疑的嘴里,“瓜娃子,肚子疼就是要多吃火锅,这个叫以毒攻毒!”
张不疑被烫得首咧嘴,又不好当面把肉丸吐出来,只得斯哈斯哈地吸着凉气,说着好辣好辣,逃去东厨猛灌冷水。
胖墩女娃也懒得管他,把九熟釜往李淳熙和副将面前推了推,“趁热吃!
喊那些个军哥哥一起过来吃,人多吃着才热闹,哪个不吃,就是不给面子!
必须吃!
来,来,张嘴……啊!”
盛情难却,李淳熙只好局促地张开小嘴,吃了一颗肉丸,刚开始觉着很辣,可越吃越上瘾,筷子就没歇过。
副将和其他士兵也分食了一些。
酒过三巡,李淳熙端起酒杯,本想答谢一番,刚站起身来,忽地一阵头晕,只觉得天旋地转,心里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提醒副将和其他士兵,便扑通栽倒下去。
副将看到公主突然倒地,上前查看,结果一抬腿,也倒了下去。
扑通,扑通。
其他士兵也都挨个栽倒。
谢七娘见此情景,连忙把伸进锅中的筷子收了回来,扭脸看向胖墩女娃,蛾眉微蹙道,“小孟,你这火锅汤底是拿什么做的?”
胖墩女娃戳戳手指,羞涩地回了一句,“我只会熬一种汤底……”半个时辰后,丰邑城东百里之外。
李淳熙等人悠然醒来,一睁眼发现夜色漆黑,自己身在某座山坳之下,当即都愣住了。
“哎,我们怎么会在这儿?”
“咱是要去干什么来着?”
士兵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李淳熙也是满脸迷茫,不知所措。
只有副将发现些许不对劲之处,他摸遍全身,发现身上的银子没了,怒声骂道,“哪个王八蛋手脚不干净,竟敢……”话刚说了半句,便戛然而止。
因为在副将的正前方有两颗硕大无比的脑袋拔地而起,一个是牛头,一个是马面。
而他们身处的山坳陡然一变,化为尸山血海!
脚下无数白骨骷髅哀嚎挣扎。
李淳熙被吓得小脸惨白,特别是瞧见有颗骷髅头像肉丸子一样滚到自己脚边,阿巴阿巴地抖动下颚骨,说着要在她腿上写上好惨二字,惊得她浑身冰凉,尖叫一声,又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