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生产队
他自知自己其貌不扬,还瘸着一条腿,哪哪配不上王小花,心理上先矮了半截,嘴又不钉壳儿,慢慢儿就成了妻管严,王小花一撂脸子,他就找不着北了。
可是王小花并没有给他生个一儿半女,在农村来说就是不下蛋的鸡,女人不能生孩子是大忌。
李才在三杯酒下肚后便有了胆子,梗一梗脖子发发牢骚,揭一揭王小花的短,让王小花知道知道她自己的缺陷,嫁给自己没啥委屈的,谁家娶媳妇不是为了传宗接代,不能生孩子再好看又能咋地呢。
一提孩子的事,王小花就不言语了。
她不想和李才生孩子,可的确想自己有个孩子,堵一堵外面女人的嘴。
这么多年了,女人堆里只要有她在,那些女人们就没完没了的夸孩子唠孩子,故意戳她的心,谁让她比她们都漂亮呢。
渐渐的,她变得孤僻了,不愿意往人堆里凑,从来不东家走西家串,没事就收拾屋子,洗洗涮涮,再不就改衣服,她有一台缝纫机,是她老妈知道委屈了闺女,特意给的嫁妆。
搬到新家第三天,李才便扛上一只洋镐上工了。
一出门碰上邻居张志德也去上工,俩人便结伴而行。
李才嘴怒,不喝酒没话。
张志德却不是个省事的,天南海北扯闲篇儿一个顶俩,见多识广,八面玲珑,会说话会套话,去生产队七八分钟的路上,便把李才家的大概情况摸个***不离十,同时心中设好了局,只要他想得到的,止定手拿把掐,心中话:老天爷,你如此不公,看我咋给你来个乾坤大挪移。
生产队部是一溜五间土坯房,旁边一圈挨着马圈牛圈羊圈猪圈,羊圈猪圈都空着,割资本主义尾巴割掉了,只剩下牛马,因为牛马和社员一样是劳动力。
五间房没有隔断,宽敞阔朗。
屋里有张三条腿水桌,坏掉的一条腿用土坯摞起来垫着,据说是老队长从自己家里搬来的,开会的时候没有一张会议桌还像话了。
地上横着十几条乌漆嘛黑长条凳子,每天早上社员到齐就挤坐在这长凳上,听队长布置当天的任务。
房梁上挨次挂着用黄钱纸画的牛鬼蛇神像,勾鼻子翘下巴,要多丑有多丑,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人为的,都一条条丝丝络络滴啦算挂的当了着,也没人收拾一下,可能也没人敢收拾。
李才因为初来乍到,又拙嘴笨腮不会自来熟,干杵着又不得劲儿,就杨着脸假装看画,这画画得还真不赖,不知道哪位才子的大手笔,正瞎寻思着,一只大手拍上了肩头,回身一看,见一个西十多岁的大个子,黑黢黢一张大脸对着他,挤眉弄眼的喷出一股大蒜味儿,大趔趔的说:“瞅啥呢兄弟,这里边儿有你的亲戚么?
你是姓牛还是姓鬼啊?
瞅你和他们咋这么连相呢!”
人们哄堂大笑,七嘴八舌起哄架央子。
李才明白这是欺生,如果他矮了蔫了,今后不会有好日子过,可撒摸撒摸眼前这大个子,大眼珠子大嘴杈子,分明是个狠角,自己瘸腿巴叽肯定不是对手,如果任栽不出半年还得搬家,穷搬家富挪坟,这不折腾穷呢么?
壑出命去也得立棍儿,正想拼命,只见张志德大喝一声:“别吵吵了!”
分开人群挤了进来,一翻腕子就把大个子扒拉个趔趄,嘴里骂着:“滚一边儿去,少扯呖哏儿塄。”
边说边搂着李才肩膀向大家伙介绍:“这是李才,我家的新邻居,王老好不是搬走了么,他就制的王老好的房子,老话说的好,远亲不如近邻,从今天起,李才就是我兄弟,别看我这兄弟瘸,长得嗑嗔点儿,可是人好心善,干活儿更是一把好手,别看你们腿脚全合,干活不一定是他的个儿,人家还能编土篮子编炕席,你们行么?
有几个会编的,别门缝里看人。
你们要想拿他搓乔麦,就是跟我过不去,别怪我到时候翻脸不认人。
有能干去跟下放青年使去,别窝里横。”
一群打哈哈凑趣儿的一见张志德急眼了,都唯唯诺诺起来。
张志德有意提一下下放青年,因为那是他姓张的扬名立腕的根本。
想当初第一批下放青年落户小张庄,耀武扬威飞扬跋扈,成群结队惹事生非。
有年夏末初秋,轮到张志德看瓜地,七八个下放青年趁午休来偷瓜,被张志德逮个正着,三言两语动起手来,其中有个狠的,一刀锯搂在张志德肋骨上,张志德就肋骨带着刀锯血糊涟的追得那几个青年望烟儿逃。
虽然肋条缝了十几针,住了半个多月医院,那几个青年刺头却被镇住了,见到张志德都避猫鼠似的,溜溜的,那个行凶的剜门子道洞抽回城里再不敢露面,这就是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从那之后张志德在村里就有了威望,有时说话比老队长都好使。
人们讨了个没趣,互相推着挤着坐在长凳上,掏出烟口袋用事先裁好的抽烟纸卷纸烟,有一搭没一搭唠着天气,气氛有点尴尬,因为每天这个时候正是嘣坑扯屁的时候,此起彼伏的哈哈哈。
今天竟都像霜打的茄子,虽然还是紫了好青,却是蔫了,再支楞不起来。
大嘴杈子涮了涮眼柱子,偷瞄几眼张志德,梗了梗脖子,终是没敢起刺,坐凳子上望天,人们有意地不搭理他。
张志德拉着李才走过来,跟前的人急忙给让座,李才受宠若惊的客气着,被张志德一把按坐下,也掏出蛤蟆癞,两人卷烟抽,李才本想掏出兜里揣的五分一盒的铁花牌香烟,一看大伙都抽蛤蟆癞,就没敢往出拿,怕有炫耀的嫌疑,那年头讲究公平,你如果与众不同,就会群起而攻之,李才长得丑却并不傻,只好先卷张志德的,点着火吸一口,立刻呛咳起来,这蛤蟆癞太冲,人们纷纷回头,却再没人敢打趣,没一会儿屋里就烟雾缭绕,几个大姑娘小媳妇扇着鼻子挨挨挤挤的躲到喂马倌儿屋里去。
因为大嘴杈子先整那一出,把气氛闹僵了,没人再敢聊嗤她们,她们也挺没意思的,去马倌屋里交头接耳去了,唠的就是李才和王小花。
李才对张志德感激涕零,如果张志德不替自己出头,他今天就得血流五步,不然就得被人家当猴耍。
他觉得张志德是条汉子,值得深交。
张志德也感激涕零,他感激那个大嘴杈子,他正不知道怎么开局,大嘴杈子无意间给他做了当头炮。
锣鼓己经敲起来了,好戏就要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