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沈家公子
可您不但赎金迟迟未送来,连该付的银子都一首拖欠着……林妈妈发话,今日若您不付清,我等不好回去交差呀!”
群芳院的账房先生,竹竿似的立在船头,手里拿着个小铜茶壶,时不时的抿上一口。
他身后的几名爪牙,各自拿着根木棍在手心里掂着。
看沈怀谦的目光,再无半分敬意。
船行的伙计倒是客气,苦着脸说:“今日再收不到租金,东家就要扣我月银了。
我家中还有生病的老娘,请公子可怜可怜小的。”
沈怀谦至始至终背对着他们,就那么懒洋洋地盘腿坐在船上,老僧入定似的。
从小跟着他的书童柏仲,缩着个脑袋,大气不敢喘。
账房先生朝菱歌儿使了个眼色,菱歌儿这才娇声唤道:“沈公子,你说句话呀。”
她弹了大半宿的琴,又累又困,还被这么多人围观,心里窝火的很。
没钱还谈什么情说什么爱。
这世间所谓的风流才子,不过是些披着文雅外衣的俗人,他们的情爱,也不过是用金银来衡量的交易。
她一个风月女子都懂,这位沈公子却好似不懂。
他愿意为她一掷千金,却恪守礼节,从不越矩。
他还许诺,要为她赎身,带着她一起浪迹天涯。
就冲他那张脸,她也愿意感动呀,可事实摆在眼前。
他们连这艘船都下不去,还狼藉天涯,狼狈跳河还差不多。
菱歌儿心焦的很。
好在沈怀谦终于慢悠悠地站了起来,背手而立,遥望天际。
一袭青衫,衬得他身量高挑清瘦,衣摆随风轻扬。
既有文人的儒雅,又有侠客的豪放不羁,光一个背影,就足己将风流才子的形象丰盈拉满。
“浮生暂寄梦中梦,世事如闻风里风……悲欢离合皆过客,一任流年逝水东……”沈怀谦高声念着,转过身来,俊朗的面容上,扬起如沐春风般的笑意。
只是,接下来说出口的话,怎么着也和他这风姿绰约,文质彬彬的形象不匹配。
他嚣张傲慢道:“不过碎银几两,本公子今日就是不想付,你们能把我咋地?”
众人:“……”账房先生对着壶嘴轻啜,眉眼一冷。
“给我打!”
几名爪牙举着棍子就要上前。
沈怀谦狂妄的神情忙一收,双手往前推道:“冷静冷静,打人犯法,打伤赔钱,左右都不划算。”
“银子我给,各位随我去府上取便是了,何需大动干戈。”
账房先生冷笑两声:“走,送沈公子回府。”
几人押着沈怀谦下了船,船行伙计往附近那艘船望去。
船上的人朝他摇了摇头,伙计便没有跟去。
大清早的,河上没什么游客。
只三两艘夜游归来的船,慢慢朝岸边靠。
其中一艘,却往北岸行去。
船内,姚珍珠翻看着账本,阳光晒在水波上的粼粼光辉,映照在她身上,光影交错,如诗如画。
人在其中,美如天上仙,画中人。
初宜往她身边一坐,噘了噘嘴,“小姐真要嫁给那样的人吗?”
正在沏茶的拾芜睇她一眼,将热茶递到姚珍珠跟前,用手语说道:“我也觉得他非良人。”
姚珍珠合上账本,语声缓缓:“《左传》有云,人所弃我则取之,人所去我则就之,而公之业益饶。
为商者,利字当先。”
言下之意,她看中的是机遇,是利益,而非那个人。
沈怀谦若非如此,她哪有机会。
她图的又不是情爱,再说,那沈公子也并非全无优点。
起码形貌迭丽,赏心悦目。
比之前那位图谋着养她作外室的糟老头,可谓是天壤之别。
她之所以选这条路,一为姚家后代,二为自己。
与其靠树,不如自己成为大树。
……得知沈怀谦被人押着回来取银,老夫人急火攻心,当场就晕了过去。
沈府一时兵荒马乱,媒婆忙退出,经过长廊时,与沈怀谦擦身而过。
被沈公子样貌闪了眼的媒婆,心底愈发没底。
要说二人倒是郎才女貌,奈何门第有差。
方才她说明来意时,若不是老夫人拦着,险被人打了出去。
那笔丰厚的谢礼,怕是赚不到了。
媒婆轻叹一声,像丟了万金似的肉疼。
然而,次日沈家就回了话。
这门亲事,他们同意了。
消息传到姚家时,姚珍珠正在整理账本。
她只淡定问道:“条件都答应了?”
媒婆兴奋道:“答应了答应了,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八抬大轿,绝对的正妻之礼!”
姚珍珠唇角扬了扬。
天降财神爷,能不答应吗?
媒婆又说:“沈家就一个要求,要快!”
姚百万扯着嘴唇哼笑了声。
再晚些祖宅就没了,能不急吗?
姚珍珠吩咐初宜先给媒婆备了一份礼,让她在接下来的流程中,多费些心。
媒婆心领神会。
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易生变数。
“姑娘放心,沈公子己被沈老夫人软禁在府上,出不了乱子。”
话落,媒婆也觉得有些荒唐。
她干这行几十年,只见过男人强娶豪夺,还没见过女方为嫁人而步步为营的。
别以为她不知道,那些催债的,都是姚家在背后怂恿指使。
而现如今的姚家,暗里是姚珍珠在做主。
总之,她不会看错,这姚家女,是个干大事的狠角色。
媒婆又奉承了几句,开开心心张罗去了。
姚百万又喜又忧。
喜的是,还真成了。
忧的是,嫁进沈家,也只是踏上了登天之梯第一步。
世家什么不多就规矩和心眼儿多,珍珠难免受气。
光想象一下,他就心绞痛的很。
“珍珠啊,你真的想好了吗?”
姚百万心里的纠结,全凝在紧锁的眉宇间。
姚珍珠失笑:“父亲这般不信我的眼光?”
姚百万喃喃:“当然不是,可毕竟是你的人生大事……”姚珍珠打断父亲,正色道:“自己能做主,总比做男人的玩意儿强,父亲再信女儿一次,女儿绝非是一腔孤勇。”
姚百万眼眶一下就红了。
他曾有美貌爱妻,育有两女一子。
一家人和美喜乐,过的不知道有多幸福。
一次偶然,爱妻被县尉的恶霸儿子看中,强夺之下,爱妻不堪屈辱,撞死在县尉府门口。
那时,他的珍珠才不到八岁。
定是如此,才铁了心的想逆天改命。
女儿貌美更胜爱妻,若再遇一个恶霸,他又能如何?
姚百万哽咽道:“都怪父亲没本事……”姚珍珠心知父亲所想,摇着头道:“不是父亲的错,是这人吃人的世道所逼。”
弱者忍其所必受,强者行其所能为。
若起点不高,那就用努力去改变终点。
相比姚珍珠的势在必得,沈怀谦只觉得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