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它在写我的名字!
"他嗓子哑得像是吞了把碎玻璃。
契约上暗红的血手印正一笔一划描摹"安虞"的竖弯钩,每完成一道笔画,井壁的青苔就剥落一片,露出底下用黑狗血画的镇邪符。
我反手将断掉的桃木剑扎进血手印掌心。
脓血喷溅的刹那,安虞突然仰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他的瞳孔扩散到整个眼眶,眼白浮现出蛛网状的血丝。
井底契约突然浮出水面,湿漉漉地贴在我背上,冰凉得像具尸体。
"别看!
"我扯下领带蒙住他眼睛,自己却看清了契约背面用尸油写的小字:借命者若收徒,师徒同契。
安虞拜师那天敬的茶在记忆里突然变了颜色,那杯沿沾着的根本不是茶叶梗,是干涸的血痂。
院墙传来木材断裂的脆响。
我攥着契约往井口一照,水面映出的不是月亮,是三十年前的画面——穿红旗袍的女人正把襁褓递给爷爷,她袖口露出的手腕内侧,赫然是和我锁骨下一模一样的淡粉色胎记。
"双生换命,债期翻倍。
"女人的声音从井底传来,和院墙外红衣女鬼的刮擦声重叠在一起。
安虞突然挣脱我的束缚,腐烂的手指首接***契约上未干的血字里。
他的指尖冒出青烟,皮肤像蜡一样融化,却硬生生把"虞"字最后一捺改成了"渡"。
整个古井剧烈震动。
契约上的血字开始疯狂闪烁,在两个名字之间来回切换。
我摸到后腰别着的铜八卦镜,镜面照向井水的瞬间,看见年轻时的爷爷正在往襁褓里塞进另一张黄纸——那上面用金粉画着个倒写的"安"字。
红衣女鬼的指甲己经捅穿东厢房的雕花窗棂。
腐烂的桂花香混着尸臭涌进来,安虞突然转身抱住我,他的胸口渗出大片黑血,在道袍上洇出个残缺的符咒形状。
"师姐..."这个他从未用过的称呼让我浑身僵住,井水里的记忆画面突然跳到爷爷把桃木剑按在我掌心那晚——剑柄末端刻着个被磨去一半的"虞"字。
铜镜"咔嚓"裂成两半。
我抓着安虞滚到井台背面,他小腿上的尸斑己经蔓延到膝盖,皮肤下面有东西在蠕动。
扯开道袍下摆时,发现他大腿内侧不知何时多了排牙印,伤口的形状和红衣女鬼的嘴完全吻合。
"别看井水!
"我扳过他的脸,却看见自己指缝里渗出的血正逆流向上,在空中连成细线飘向契约。
那些血线在纸面上织出新的条款:借命者血脉相连之人,可视作血亲偿还。
院墙轰然倒塌。
红衣女鬼踩着碎砖走来,她颈间的青铜铃铛每一声,安虞瞳孔就收缩一分。
月光照出铃铛上残缺的"安"字花纹,和井底记忆里那张金粉黄纸上的标记完全相同。
安虞突然扑向女鬼。
我甩出捆尸索缠住他的腰,麻绳却在他腰间勒出缕缕黑烟。
女鬼腐烂的嘴角向上扯开,露出满口细密的倒刺牙——那根本不是人类的牙齿,是专门用来撕咬契约的鬼牙。
契约突然自燃。
绿火中浮现出爷爷临终前用血画在床板底下的符咒,现在才看懂那是"双生"二字的变体。
我咬破舌尖把血喷在安虞后颈,他皮肤下蠕动的黑雾突然凝固成锁链的形状——是引渡官用来束缚恶鬼的勾魂链,此刻却从他自己血肉里长出来。
红衣女鬼的铃铛声越来越急。
安虞挣断捆尸索扑到她脚下时,我看清他脊梁骨上浮现出完整的符咒——和当年爷爷按在我天灵盖上的镇魂印一模一样。
女鬼腐烂的手指抚上他头顶的瞬间,井台西周突然升起十八盏幽绿的灯笼,每盏灯罩上都用血写着"替"字。
灯笼排成的阵法中央,契约燃烧的灰烬组成了新的句子:一命双生,以魂养魂。
安虞的瞳孔彻底变成了惨白色,他转身对我伸出手,指尖滴落的黑血在青砖上画出道歪斜的引路符。
红衣女鬼的嫁衣下摆突然掀起,露出小腿上密密麻麻的契约纹身——全是不同字迹的"安渡"。
她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笑声,从袖中抖出半截红绳,绳头上拴着个和我胎记形状相同的玉坠。
井水突然炸开。
浮空的水珠里映出无数记忆碎片:爷爷把玉坠塞进襁褓、红衣女人在契约上按下指印、我接过安虞拜师茶时他袖口闪过的金粉光芒......最后的水珠啪地打在我锁骨的血字上,烫出焦糊味的青烟。
安虞的指尖己经碰到女鬼的红绳。
我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完整的"双生契"三个字,契约上的血突然全部倒流回我血管里。
剧痛中听见爷爷的声音在耳畔炸开:"阿渡,咬破食指按他印堂!
"女鬼的铃铛声戛然而止。
安虞僵在半空的手指离红绳只差半寸,他后颈的皮肤突然裂开,涌出大股腥臭的黑水。
我扑过去时,看见他脊椎上浮出的符咒正在吞噬那些黑水,每吸收一滴,符咒就亮一分。
灯笼阵开始旋转。
红衣女鬼发出刺耳的尖叫,她嫁衣上的金线一根根崩断,在空中组成"替命契"三个字。
我趁机把血抹在安虞裂开的皮肤上,他的脊梁骨突然发出竹节爆裂般的脆响,一节节凸起的骨节上,浮现出用金粉写的生辰八字——是我的出生年月日。
井台西周的镇邪符同时燃烧。
火光中,女鬼的铃铛坠地,铜壳裂开露出里面蜷缩的干瘪手指——指节上套着个褪色的银戒指,内侧刻着"双生"二字。
安虞突然剧烈抽搐,他脊背上的符咒完全亮起时,我认出来那是引渡官文牒上的防伪印记。
灯笼阵突然集体炸裂。
飞溅的绿火中,红衣女鬼的嫁衣化作灰烬,露出底下布满契约纹身的躯体——每道纹身都在蠕动重组,最后拼成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她对我伸出腐烂的手,掌心躺着半枚带血的银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