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那家客栈将她赶出来了,老板还让她赔了一晚房费。
因为被子沾了太多血,地板也被戳了个洞。
夜市的摊位逐渐丰富起来,金厘在街上走走逛逛,物色新的客栈。
忽然,瞧得有一条孤巷里闪着火光,火光映衬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她以为是谁家小孩儿在玩火,走近了一瞧,才知道是在烧纸钱。
小小年纪就一个人烧纸钱,定是家里大人都遭遇了不测。
她动了恻隐之心,去冥器铺买了一叠冥币。
不巧,回来时只剩一堆灰烬,旁边还有一滩水。
这小孩儿习惯真好,走之前还知道灭火,免得引起火灾。
赶在夜幕彻底降临之前,她找到了下榻的客栈。
她把那叠冥币放在桌上,从怀里掏出一张崭新的报纸,在桌上铺开,开始邀功:“慕毅快出来!
我今天有发现。”
窗户被猛地吹开,慕毅现身。
“这是给我的?”
他问的是冥币。
“顺路买的,你需要便拿着吧!”
“这玩意儿也能顺路?”
“你要不要嘛!”
慕毅默默将冥币收了起来。
“你说帮我完成遗愿,就是这张报纸?”
“准确来说是这家报馆。”
金厘指了指报纸的左上角,印着“潼传报馆”。
“报馆为何会给我娘造谣?”
“这就要问问采写倌了……一般的采写倌会从事发地点的民众中了解事情原委,我们可以通过采写倌找到当时乱说话的人,让他当众跟你母亲道歉,并且让潼传报馆更正这则报道。”
“怎么找到这个采写倌?”
“这种人对新闻比较敏感,我们就……专门给他制造一个新闻。”
次日,临近晌午。
清风堂。
金厘手撑着脑袋,犯了春困。
忽听门外哒哒的脚步声,十分急促。
她睁开半只眼,迷迷瞪瞪中看到了秦朗的身影钻进了明月办公的里间。
不一会儿,里间传出一声:“金厘,进来!”
金厘一下清醒了,她瞅了一眼旁边的晏启。
短短一个上午,他又用报纸把自己“埋”了起来。
她嗫嚅:“明掌事……”“金厘,你昨晚怎么回事?”
“明掌事,我就是撞鬼了……”“神仙怕什么鬼?
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金厘小心翼翼说道:“昨晚,我随便找了家客栈住下。
没成想房间里的东西到处乱飘,门窗关也关不住。
我就去寻来一位道士朋友……”明月气得拍桌,吓得金厘缩成一团。
秦朗扮起了和事佬:“好了好了,别生气,听她讲完。”
金厘突然觉得自己的前途一片黑暗。
平复心情之后,她继续坦白:“那道士带了几个采写倌上门。
他做法事的时候,他们就问我问题。
我交代了自己看到的事情。
后来,老板说要给我换房,我没敢再住,退了房费就走了……”气氛越来越诡异,金厘的声音越来越小。
明月被她气笑了:“金厘,你……”秦朗指点迷津:“小金姑娘,你昨晚可是跟他们打听潼传报馆的采写倌?”
“我就是顺便打听一下。
因为我昨天看到一则谣言,事主刚好是我的信徒。
我问那采写倌跟谁了解的这件事,他不愿交代,我就……”明月打断:“你就揍了他?”
“没有哇!
我们仙官对凡人动武是要损功德的,我只是略施灵力绊住了他。
他说他是道听途说,东拼西凑出了一篇文章。
因为他的上司要求他每日出稿,但是潼关这么小的地方哪有那么多新闻发生,他就只能写一些绯闻传说充充数。
我见他也可怜,就放他走了。”
秦朗:“可是,他今天鼻青脸肿,腿也瘸了,没去上值。”
“啊?
我不知道哇……我真没揍他,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儿,我才不会做的!”
金厘觉得自己下意识的申辩十分苍白,又补了句,“我可以给他治疗,顺便找他对质。”
明月深吸了一口气:“秦朗,你先忙。
我带她去。”
那采写倌无家无室,住在租来的茅屋里。
金厘和明月到的时候,房门紧闭,屋里传来“咯哒”的响动。
明月皱眉,没等敲门,首接破门而入。
金厘跟上前,只见慕毅跨坐在那采写倌的身上,双手掐住他的脖子。
采写倌的面部涨红,嘴唇青紫,双手在床板上胡乱地抠抓。
“慕毅!
住手!”
她左右环顾,随手拾起一块笔搁,挟着灵力,砸向慕毅的天灵盖,“你妄造杀业,是要下无间地狱的!”
慕毅抬眼,双目竟血红,嘴里含糊道:“哪怕是无间地狱……我也要带他一起!”
明月不明所以,正欲上前查探床上抽搐的人,金厘将她拉回身后。
金厘:“你杀了他,你母亲的清白怎么办?
你自己下地狱也就罢了,你母亲要是救不回来……”慕毅大吼:“闭嘴!”
金厘:“……她到了忘川,就会知道自己的儿子杀人了。
到时候你怎么面对她?”
慕毅挥手打翻了一张竹凳,那竹凳落地的一刹那竟炸裂成了数片碎竹。
金厘回身扑倒明月,待二人重新站起,他己消失无踪,只剩一扇破窗,窗纸呼啦啦往外飞。
金厘探指查看床上的采写倌:“还剩一口气。”
她略施灵力,他悠悠转醒,猛烈咳嗽。
明月拿了块手帕,查看了他的颈部,一对手指印清晰可见,口水顺着脖颈流下来,沾到了手帕上。
她转手把手帕扔了。
采写倌缓过一口气,看到明月,像是见了救星,继而看到金厘,“啊”一声从床上坐起来,像一只被人活捉的虾,蜷缩身体,一手捂住脖子,一手捂住右腿。
他声音嘶哑:“鬼啊!
鬼!”
“不要怕,没人再伤害你了。”
明月问金厘:“刚刚怎么回事?”
金厘:“刚刚有只鬼在掐他脖子。”
明月:“虽然我看不见,但显然你认识这只鬼。”
“是的,我认识……”采写倌突然指着金厘,大叫:“就是她!
昨晚就是她!
穿着这身红衣拦住我的去路,我摔进沟里肯定是她推的!
刚刚要掐死我的肯定也是她!”
金厘:“我昨晚确实拦了你,但是如果我要杀你,何必等今日。”
明月察觉不对:“你今早上跟我的人说,一红衣女子扮鬼揍了你。
到底是揍你,还是推你?”
采写倌指着金厘:“应该是她踹的我!
力气好大,我感觉像是被揍了。”
“你这人说话前后矛盾,让我怎么信你?
刚才明明是她救了你,你却胡诌是非,倒打一耙。
金厘,我们走吧,这种人治好了还会流口水。”
“明掌事,我还是给他治一下吧。
世间因果相依,若不是我昨夜出手,他也不会遭遇这些事。”
“好,我等你。”
在回去的路上。
金厘扯了一下明月的袖角,笑道:“明掌事,谢谢您相信我。”
明月双手环胸,板着脸:“我只是相信自己的判断。
而你,不可一味良善。”
金厘答:“我只是听说人间的务工者如果缺勤,就会被克扣俸禄。
所以我只给他治好了腿,不影响他上值就行。
至于他身上的淤青嘛……嘿嘿!”
明月:“刚刚那只鬼,是怎么回事?”
金厘:“他就是我的那位事主。
他的母亲被那采写倌造黄谣,他为了给母亲辟谣,想让那人在报纸上公开道歉。
但是今天的报纸上不仅没有道歉,还给客栈造谣闹鬼……其实他生气,我能理解。”
“他还会回来杀他吗?”
“应该不会,毕竟道理讲通了。”
“那家客栈因为传闻闹鬼,生意受了影响。”
说完,明月盯着她。
“明掌事,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金厘越说,声音越小。
良久,明月语重心长道:“金厘,我知你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但是我们清风堂的人要守的规矩比外面多——如果为达目的而编造谎言,就是与我们的初心背道而驰。
你可明白?”
“我去跟老板道个歉,澄清事实。”
“不用了,我的手下,无需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