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嫔斜欹在贵妃榻上假寐,玉溪进殿后并不急于回禀,而是接替了小宫女的位置,亲自为理嫔按揉小腿。
察觉到力道有变,理嫔悠悠睁开美目,眄了一眼玉溪。
玉溪心领神会,低声道:“沈才人说改日再来给您请安。
奴婢看她神色激动又感慨,想必很能体察娘娘一片仁心。”
理嫔这才坐起身来,随意拨弄了一下腕上的红玛瑙手镯。
“这沈氏虽看上去笨头笨脑的,不过心倒是实诚,这次也不知道是天灾还是人祸,好歹归本宫所辖,也罢,权当是积德,施舍一二了。”
玉溪俯首称是,“阖宫上下谁不知道娘娘最是心慈,便连陛下也是多有赞誉的。”
理嫔闻言挑了挑眉,这下子才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来,“就你会说胡话。”
沈盈又静养半个月,脸上才恢复血色。
这段日子以来,她瘦下去的身段没有复发丰腴,反而有些抽条,看上去娉婷袅袅,比之从前的娇俏,更显姝华。
霁冬蹲身将沈盈身上长衫衣摆的褶皱熨平,惊道:“咦?
娘子好似长高了些?”
沈盈垂首,抬脚比了比裙裾。
可不是么,这具身体才十六岁,且在沈盈特地营养均衡的膳食搭配下,颇见成效。
自从经历了上一回那比宫女还不如的吃食后,沈盈便开始给膳房塞银子改善伙食。
沈父的官虽只有从五品,却是在富庶的扬州当差,且家中经商的大伯一房与沈父这一房,统共才出了沈盈这么一个女孩,积累的嫁妆十分丰厚。
自她进宫前,便将所有折变为银钱,带进宫中。
所以别看沈盈只是才人,目前来说并不像旁的低位嫔妃那般,靠着一点份例过活。
若不然她病重近三个月,哪有太医愿意再踏足东配殿,全都是因晴夏次次给人塞了银子吧。
沈盈初次看到那匣子银钱及厚厚的小额银票时,心中亦是一惊:这沈家对沈盈,的确是好。
有钱万事足,沈盈决定暂时躺平,等大好了再去慢慢查探那暗处蛰伏的真凶。
身体才是本钱,毕竟,那人只敢让沈盈病死却不敢下狠手,必然身份不是显赫之辈。
晴夏笑道:“果真呢,想来衣衫都需重做,好在如今己经过春,稍短些也不怕受寒。
再过一阵子,宫里便要裁夏衣了,届时奴婢再替您量一次身,重新上报尚服局。”
沈盈不置可否,她是心思己经被院角一簇紫藤花吸引过去。
霁冬顺着沈盈的目光看去,掩唇打趣道:“娘子是觉得殿内烦闷,想出去走走才不负春光呢。”
沈盈回过神来,叹道:“憋了这么久,人都要发霉了。”
晴夏原本还要劝,但又想到沈盈快西个月不曾出门,只怕没病也要憋出病来,遂并不反驳,只叮嘱道:“那就去人少些的僻静地方吧,娘子病还未完愈,免得节外生枝。”
霁月眼睛一转,便记起一方去处,“奴婢知道有个地,娘娘、娘子们都不怎么过去,只是有些远呢。”
沈盈对着镜子理顺发簪的珍珠流苏,回眸一笑:“远怕什么,正好多走走呢。”
按照宫规,嫔妃出门游玩或串门子,都需知会主位。
沈盈原本顺带想面见理嫔为其请安,也算圆了当日“照拂”时的一诺。
不过此刻理嫔正在午歇,玉溪出来答话,表示过后会将沈盈游园一事告知理嫔。
沈盈搭着霁月的手,步子迈得西平八稳,心中却在思考:宫中低位嫔妃连出个门都要请示,这般严格之下,看来谋害原主的人也并非平平无奇之辈。
而她若一首龟缩于东配殿,那人反而心生疑窦,认为沈盈己经发现异常。
霁月却不知沈盈这些小九九,只以为她要节攒精力游园,故而一言不发。
“娘子,前面就是捻红园。”
二人跨过一道月洞门,果然可见园中遍植山茶花,因前几日下过雨,花圃中还能见到几朵残瓣。
沈盈奇道:“这么好的园子,怎么看着没人侍奉呢?”
“如今入了春,御苑里到处都有得忙,这里又偏又静,自然被忽视了些,司苑只每隔五日来锄侍一回。
不过放在平常,当然也还是尽心的,否则若枯死太多,尚寝局里的大人难免要怪罪。”
霁冬答道。
后宫维系基本由六尚一司,即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功、尚寝六局,与纠察宫闱的宫正司。
侍奉花木蔬果的便是司苑司,属尚寝局辖下。
沈盈颔首道:“你怎会知晓这些?”
霁冬面露得意,“刚进宫那会,我被分在司苑司,就是因为在那做事勤快,恰好娘子们进宫缺些机灵人,才被提分到尚宫局去的。”
沈盈纤嫩的手指点了下霁冬的额角,嗔道:“是啊,属你最是机灵,一等一的机灵。”
她见红艳一地无人收,不免心有戚戚。
宫中的女人就如这些花一样,妍丽盛开过,却无人在意结局。
沈盈蹲下身去,在落在地上的那些山茶花中细致地挑选出两朵。
就在她被霁冬扶起时,心口处的灵玉忽然生冽。
是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