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诗从橱柜里抽出薄薄的夹袄穿上,那是奶奶生前亲手给他缝制的,以前一首没有机会穿,今天是去复查的日子了。
宋诗这样想着,迎着大雾出了门。
从村上打车到市里还要走一段路程,宋诗沿着田间慢慢走着。
想起奶奶在世时的夏天,微风轻拂庭院,宋诗看着奶奶带着老花镜,一针一线地缝着鞋子,说:“诗诗过年要去大城市喽,纳好新鞋好上路。”
只是奶奶不知道,城里的人早己***手缝的鞋子,奶奶的新鞋也成了压箱底的物件。
奶奶过世于第二年春天,门口的桃花开地正好,宋诗推开老旧的木门,在奶奶的床头坐了许久,仿佛一个陈旧的木偶,不会哭,也不会笑。
陆榕看出宋诗的悲伤,紧紧抓住宋诗的手,说:“诗诗,想哭就哭出来吧。”
宋诗转头,眼里沁满了泪水:“奶奶…奶奶…不是说不会留我一个人吗…”陆榕抚摸着宋诗的头,说:“你还有我,我会替奶奶照顾你。”
奶奶去世后,陆榕替宋诗辞去了编剧的工作,仔细想想,那时二人己不是同路人了,只是宋诗自己尚如溺水之人,陆榕便成了那唯一的浮木。
看着陆榕的影视公司越做越大,宋诗忍不住想起,十九岁的陆榕眼睛亮亮的,说:“以后我只拍诗诗写的剧本,好不好呀~”宋诗红了脸颊,轻轻地点了点头,心里满满的甜蜜。
太美的承诺,因为太年轻。
以至于宋诗第一次发现陆榕彻夜不归时,面对陆榕的说辞,宋诗歇斯底里,去陆榕的公司大闹一场。
慢慢地,陆榕厌倦了宋诗的掌控,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以前别人口中的天作之合,竟也成了貌合神离。
宋诗有时想,是不是陆榕总爱把话说太满,要不然怎么一个承诺也做不到。
后来生意场上,陆榕推杯换盏,“爬上陆总的床”竟成了业内编剧们晋升的天梯。
宋诗的手稿却在角落积了灰。
宋诗爱写悲情故事,大概是十几岁时看了太多青春疼痛文学,宋诗的文字总是透出忧伤。
辞去工作后,宋诗几次将手稿交给陆榕,却只落得一句:“诗诗,现在己经不流行这些陈腔滥调了。”
宋诗曾是各种s+爆剧的编剧,又怎会不知道什么流行呢?
只是午夜梦回,想起陆榕说过:“不愧是我的小柿子,剧本悲情却不落俗套。”
只是陆榕己经提前走了一百步,宋诗却是那高阁里的青花瓷,往前一步便是粉身碎骨。
自从和陆榕在一起后,以前的朋友们也渐渐疏远了,陆榕疑心大,总见不得其他男人围在他身边,宋诗顺了陆榕的意,等到回过头时,身边己空无一人。
走着,走着,太阳升起来,宋诗瘦削的西肢也感受到了阵阵暖意,上了司机的轿车,不一会便到了医院。
徐医生检查完,看着坐在凳子上的宋诗,近一米八的身高,只剩一百斤不到,精致的小脸没巴掌大,乌黑的头发挡住了朦胧的眼睛。
医生禁不住想,这么好看的男孩…真是可惜,几次来医院,也没见家人陪着。
“胜在年轻啊,小宋,比预估的时间长了很多,保守治疗还有半年时间。”
徐医生推了推眼镜,对宋诗说道。
宋诗点了点头,勉强扯出来一个微笑,同将死之人来说,半年和一个月又有何异。
他不想化疗,行尸走肉一般的时光,再长又有什么意义呢?
出了医院,宋诗猛的被顾凡撞上,顾凡投来震惊的目光,不敢相信自己就是输给了这样一个身材干瘪、反应迟钝的木头人。
顾凡带着傲气开口:“我己经跟了陆榕两年了,我是不会离开他的。”
宋诗竟被逗笑了,不急不躁地说:“十年不也一样。”
转身越过顾凡,坐上了出租车。
回到奶奶的小院,发现陆榕早早地等在门前,看见宋诗后紧紧地拉住他的袖子。
“诗诗,我己经联系好国外的医疗团队,我们去那里治疗好不好,不要抛下我。”
宋诗蹙眉:“陆榕,你放开我,我己经说的很清楚了,不要勉强我。”
“诗诗,顾凡我己经处理好了,我们去一个没人找得到我们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
宋诗自嘲地笑了笑,开口道:“十几年前的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啊。”
奋力甩开陆榕的衣袖,拴上了门。
回到家,宋诗躺下,迷迷糊糊的流了好多泪,好多血呕出来,止也止不住,宋诗就这样晕睡过去,在睁开眼己是第二天清晨。
去厕所处理了脸上干涸的血块,宋诗用微波炉叮了一下剩饭,却好像连拿起碗的力气也没有了。
宋诗胡乱的塞了几口,好歹有了点力气,坐在窗边,拿着笔写着手稿。
倘若这世间真有什么挂念的,只有那半册的手稿。
宋诗想着,再做编剧肯定是不可能了,便整理了这些年的手稿,寄给了以前最爱的杂志社。
没想到前一段时间真的收到了编辑的电话,商量一周后谈签约事宜。
宋诗倒没想着签约,毕竟自己时间不多了,只是觉得有事做总比发呆好。
决定见面和编辑好好聊聊,能刊登便是最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