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幕布在她眼前缓缓拉开,一束追光打在舞台中央,像一轮温柔的月亮。
她喜欢这个时刻。
空无一人的剧场,只有她和她的光。
那些光影在她的操控下,仿佛有了生命,在黑暗中起舞。
调光台的显示屏泛着幽蓝的光,映在她清秀的侧脸上。
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针织开衫,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修长的脖颈。
耳垂上戴着一对珍珠耳钉,在昏暗的控制室里泛着温润的光泽。
突然,一阵钢琴声从舞台下方传来。
即墨的手指顿住了。
那是一段她从未听过的旋律,清澈得像山涧的溪流,却又带着说不出的孤寂。
琴声在空旷的剧场里回荡,与她的灯光交织在一起。
她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扶着控制室的栏杆向下望去。
舞台左侧的三角钢琴前,坐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高领毛衣,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
剧场顶部的灯光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幅未完成的水彩画。
琴声戛然而止。
男人抬起头,目光准确无误地找到了二楼控制室的位置。
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即墨依然能感觉到那道目光的锐利。
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却不小心碰倒了手边的水杯。
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剧场里格外刺耳。
"抱歉。
"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我没想到这个时间还有人。
"即墨蹲下身收拾玻璃碎片,指尖却不小心被划破。
她轻轻"嘶"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手帕按住伤口。
"别动。
"男人的声音突然近了。
即墨抬头,发现他已经来到了控制室门口。
他比她想象中还要高,站在门口几乎挡住了所有的光。
他的轮廓在逆光中显得格外深邃,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干净利落。
"让我看看。
"他走近一步,身上带着淡淡的檀香香气。
即墨下意识把手藏到身后:"没事的,小伤口。
"男人却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指尖有常年弹琴留下的薄茧。
他低头查看她的伤口,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我叫顾言徵。
"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创可贴,"是来为这部话剧配乐的。
""即墨。
"她轻声说,"灯光设计。
"顾言徵的动作很轻,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品。
贴好创可贴后,他却没有松开她的手:"你的手很凉。
"即墨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过她的手腕内侧,那里有一道淡淡的疤痕。
"这里,"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是怎么来的?"即墨猛地抽回手,后退一步撞在调光台上。
显示屏的光在她脸上跳动,她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抱歉。
"顾言徵收回手,"我越界了。
"控制室陷入沉默,只有调光台发出细微的电流声。
过了很久,即墨才开口:"我们开始工作吧。
我需要知道你对每个场景的音乐构想。
"顾言徵点点头,转身走向钢琴。
他的背影挺拔如松,却莫名让人觉得孤独。
即墨重新坐回调光台前。
指尖传来创可贴粗糙的触感,她低头看了看,发现上面印着一只小小的钢琴图案。
真是个奇怪的人,她想。
2顾言徵的手指在琴键上轻轻落下,一段舒缓的旋律在剧场中流淌。
即墨闭上眼睛,感受着音乐带来的情绪波动。
这是第一幕的开场,女主角独自在雨中漫步的场景。
"这里,"即墨睁开眼,手指在调光台上轻点,"我需要一束偏蓝的光,像月光透过雨幕的感觉。
"顾言徵停下演奏,抬头望向舞台:"能再冷一点吗?女主角此刻的心情应该是孤独而清醒的。
"即墨调整色温,舞台上的光线渐渐染上一层清冷的蓝。
她注意到顾言徵微微点头,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工作一直持续到深夜。
剧场外的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雨滴敲打着彩绘玻璃窗,发出细碎的声响。
即墨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发现顾言徵不知何时站在了控制室门口。
"要不要休息一下?"他手里端着两杯咖啡,"我注意到你从下午到现在都没吃东西。
"即墨这才想起自己确实忘记了晚餐。
她接过咖啡,温热的触感从纸杯传来:"谢谢。
""楼下有家24小时营业的粥铺,"顾言徵靠在门框上,"他们家的皮蛋瘦肉粥很不错。
"即墨犹豫了一下。
她向来不习惯与人共进晚餐,但此刻胃部的抗议让她不得不妥协:"好。
"雨夜的街道被路灯染成暖黄色,雨伞下的空间狭小而私密。
顾言徵撑着伞,刻意放慢了脚步。
即墨注意到他总是把伞往自己这边倾斜,他的右肩已经被雨水打湿。
粥铺里飘着温暖的香气,老板显然认识顾言徵,熟稔地招呼他们坐下。
即墨小口喝着粥,听着顾言徵和老板用方言交谈,突然觉得这个夜晚变得不那么冷了。
"你经常来这里?"她问。
顾言徵放下勺子:"嗯,写曲子的时候经常熬到很晚。
这里的粥,"他顿了顿,"让我想起小时候。
"即墨注意到他说这句话时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想起下午他问起她手腕疤痕时的表情,那种小心翼翼的关切。
"你的音乐,"她斟酌着用词,"总是带着一种...孤独感。
"顾言徵抬眼看向她,目光深邃:"也许是因为,我一直在寻找能听懂这种孤独的人。
"即墨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低头搅动着碗里的粥,热气氤氲中,她感觉脸颊有些发烫。
回到剧场时,雨已经小了。
顾言徵坚持送她到地铁站,在分别时,他突然说:"明天...还能见到你吗?"即墨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明天要调试第二幕的灯光。
""好。
"顾言徵的声音很轻,"晚安,即墨。
"地铁站的光线明亮刺眼,即墨却觉得眼前仿佛还残留着雨夜的朦胧。
她摸了摸手腕上的疤痕,第一次觉得,也许有些伤痕是可以被治愈的。
3第二天清晨,即墨比平时早到了一个小时。
剧场里还弥漫着昨夜未散尽的寒意,她裹紧了开衫,轻手轻脚地走向灯光控制室。
然而,控制室的灯已经亮了。
透过玻璃,她看到顾言徵正坐在钢琴前,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轻轻敲击,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的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晨光透过彩绘玻璃洒在他身上,在他深灰色的毛衣上投下斑斓的光影。
即墨推开门的声音惊动了他。
顾言徵抬起头,眼底有一丝疲惫:"早。
""你...一夜没睡?"即墨注意到钢琴上散落的乐谱,还有几个空了的咖啡杯。
顾言徵揉了揉太阳穴:"第二幕的配乐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站起身,突然踉跄了一下。
即墨下意识上前扶住他。
顾言徵的手很烫,她这才发现他的脸色异常苍白。
"你在发烧。
"她皱眉,"必须休息。
"顾言徵却摇头:"今天要完成第二幕的调试...""没有健康的身体,怎么创作出好的音乐?"即墨的语气难得强硬,"我送你去医院。
"顾言徵还想说什么,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即墨扶着他坐下,转身去倒水。
当她回来时,发现顾言徵已经靠在钢琴上睡着了。
他的睡颜很安静,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即墨轻轻叹了口气,脱下自己的衬衫盖在他身上。
她注意到他的乐谱上写满了修改的痕迹,最后一行写着:"寻找光的声音..."这句话让她的心轻轻颤动。
她拿起笔,在乐谱的空白处画了一束光的形状。
两个小时后,顾言徵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剧场的休息室里。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粥香。
"你醒了。
"即墨端着保温盒走进来,"我让粥铺老板特意煮了姜丝粥。
"顾言徵撑起身子,声音还有些沙哑:"谢谢。
""我看了你的乐谱,"即墨在他床边坐下,"你说在寻找光的声音...也许,我们可以试试用不同的音色来表现光的质感。
"顾言徵的眼睛亮了起来:"比如?""比如用竖琴表现晨光的清澈,用弦乐表现夕阳的温暖..."即墨说着,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顾言徵却握住了她的手:"即墨,你知道吗?你描述光的样子,就像在写一首诗。
"他的手掌依然有些发烫,即墨却没有挣开。
她抬头看向他,发现他的眼神温柔得让人心颤。
"其实,"顾言徵轻声说,"我一直在寻找的,不仅是光的声音,还有能听懂这种声音的人。
"即墨感觉心跳加速,耳边仿佛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剧场的紧急通知:舞台设备出现故障,需要立即检修。
"我得去处理。
"她站起身,却感觉顾言徵握紧了她的手。
"小心。
"他说,"我等你回来。
"即墨点点头,快步走向剧场。
然而就在她检查舞台灯光设备时,意外发生了。
一根松动的钢索突然断裂,沉重的灯具朝她砸来。
"即墨!"顾言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下一秒,她被他扑倒在地。
沉重的灯具擦着他们的身体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即墨被顾言徵护在身下,能清晰地听到他急促的心跳。
他的体温透过单薄的病号服传来,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
"你没事吧?"顾言徵撑起身子,紧张地检查她的情况。
即墨摇摇头,却发现顾言徵的手臂被划伤了,鲜血顺着手臂流下。
她的眼眶突然红了:"你受伤了...""小伤。
"顾言徵却笑了,"比起这个,我更庆幸你没事。
"即墨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口,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创可贴,轻轻贴在他的伤口上。
那是和昨天他给她的一模一样的钢琴图案创可贴。
顾言徵看着那个创可贴,眼神温柔:"原来你还留着。
""因为..."即墨的声音很轻,"这是你给我的第一份温暖。
"4事故发生后,剧场暂时关闭检修。
即墨坚持要送顾言徵去医院,但他只是简单包扎了伤口就回到了休息室。
"真的不用去医院吗?"即墨担忧地看着他手臂上的纱布。
顾言徵摇摇头,目光落在她手腕的疤痕上:"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的故事。
"即墨下意识缩了缩手,但这次没有躲开。
她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那是我十二岁那年留下的。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在休息室的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即墨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我父母都是摄影师,常年在外拍摄。
那天是我生日,他们说好要回来陪我..."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的疤痕,"我等了很久,等到天黑,等到下雨。
最后等来的,是他们在山路上出事的消息。
"顾言徵的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
他的掌心温暖,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那天之后,我开始害怕黑暗。
"即墨继续说,"只有在控制灯光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到安全。
因为光...是我唯一能控制的东西。
"顾言徵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的目光温柔而专注,像是在聆听一首动人的乐章。
"那你呢?"即墨抬头看他,"为什么你的音乐总是带着孤独?"顾言徵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走到钢琴前,轻轻按下一个音符:"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
钢琴...是我唯一的朋友。
"即墨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她想起他提到粥铺时说的"小时候",原来是这样。
"后来我被收养了,"顾言徵继续说,"但养父母希望我学商科。
我偷偷考了音乐学院,和他们闹翻了。
"他的手指在琴键上轻轻滑动,"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我注定要孤独地弹琴。
""不是的。
"即墨突然说。
她走到钢琴前,在顾言徵身边坐下:"你的音乐...让我不再害怕黑暗。
"顾言徵转头看她,眼神温柔得让人心颤。
他的手指在琴键上轻轻按下,一段熟悉的旋律流淌而出。
是那天他们在剧场第一次相遇时,他弹奏的曲子。
"这首曲子,"他说,"叫《寻光》。
"即墨感觉眼眶有些发热。
她轻轻靠在顾言徵肩上,听着他的心跳和琴声交织在一起。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即墨,"顾言徵轻声说,"谢谢你找到我。
"那天之后,他们的工作方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