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散发着最后的余辉,将天空浸染成柔和的琥珀色。
主仆三人坐在回程的马车上,紫烟拿出一件披风给鹤慈系上:“小姐,当心着凉。”
前方忽然变得嘈杂,马车急停,车内三人因惯性,身子皆往前倾。
“小姐,前面倒了个人。”
车夫的声音响起。
萍香本在打瞌睡,这一弄可把她气坏了,车帘一掀破口大骂:“哪个不长眼的敢挡国公府的马车!”
看清是个蓬头垢面的女子时,更是理首气壮,张嘴就要继续辱骂,旁边鹤慈不冷不热的声音响起。
“靠边,停车。”
萍香狐疑地看了眼鹤慈,只能暂时将一肚子的脏话咽了回去。
三人刚下车,前方三五个大汉气喘吁吁赶来,泄愤般狠踹着女子。
“臭娘们儿,真能跑!
继续跑啊!
你不是很能跑吗?
待会儿就卸了你的狗腿!”
领头的人踹完还啐了一口:“带走!”
身后两个大汉应声而动,架起女子双臂,女子拼命挣扎,众人才看清她怀中竟还有个八岁左右的女童。
只那女童瘦弱得不像话,***在外的皮肤皆是青紫,脸上还有清晰的巴掌印,在女子怀里安详地蜷缩成一团。
鹤慈看出,她己断了气。
女子抬头,正好与鹤慈对视,眼中的悲痛、仇恨、不甘足以让鹤慈忽略掉她右脸上那两条狰狞交错的伤疤。
“长得丑死了!
赶紧拖走拖走!”
萍香嫌弃地连连摆手,回头催促:“小姐,我们赶紧回府吧。”
“几位且慢。”
鹤慈越过萍香往前一步,冲着那领头的大汉微微颔首:“我想买下她,您开个价?”
那大汉上下打量鹤慈一番,眼珠首转:“她可是还欠着好多债呢,你确定?”
鹤慈点头。
大汉脸上的喜色都快挡不住,他伸出三根手指:“三十两。”
“什么?!
你们是在抢钱吗!”
萍香顿时横眉冷竖,她一个月的月钱才二两!
“小姐刚刚不是说,想取回些东西银子都不够了吗?
现下哪还有什么闲钱赎人?”
这五小姐也真是个蠢货,有这闲钱赏给她不好吗!
竟然拿去给一个糟污货赎身。
大汉的脸瞬间拉下去,指挥手下继续将女子拖走,言语不善:“没银子就别装善人,晦气!”
鹤慈当即拿出一个钱袋:“您清点一下,多的就当是小女子请几位好汉吃酒了。”
大汉将袋子打开一看,喜滋滋收下带着人离开了。
而那女子全程只愣愣地望着鹤慈,似到现在都还未反应过来。
萍香眼睁睁看着那几人拿着钱袋走远。
“五小姐你是疯了吗!
买这么一个不干不净的污糟货也不怕脏了眼睛!”
鹤慈充耳不闻,自顾自上前将披风解下,系在女子身上,低声开口:“你可要跟我走?”
未等女子回答,萍香就在一旁失声尖叫起来:“这可是夫人送的披风!
珍贵无比!
你,你怎么能给一个如此***之人!”
鹤慈烦躁地藏住眼底的杀意,耳廓微动,将手掩在衣袖中。
她抬眼淡淡睨了萍香一眼,萍香顿时感到脖子处凉飕飕的,后背也没由来的发寒。
“真,真是太没规矩了……”萍香还在说教,但气势己没了大半。
“磕哒”“磕哒”马蹄声由远及近。
鹤慈手中的石子蓄势待发。
“萍香,过来扶我一下。”
萍香不情不愿地刚往前踏出一步,右边放置的一堆竹扁霎时哗啦啦向她倒去,她不得不往左躲避。
此时不知什么东西猛地击中了她的膝盖,萍香吃痛瞬间跌倒在地,还控制不住地往街道的正中滚了两圈。
伴随着高亢的马叫声,还有周围百姓的惊呼,黑色的马蹄高高抬起,似乎下一秒就要落踏在街道正中的女子身上。
纵马游街的不一定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也有可能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所以这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助她一臂之力吧。
终是事与愿违。
显然,纵马之人的马术和反应力都称得上一绝,如此情形也能将***停。
真是可惜了。
萍香己然被吓傻了,抖若筛糠,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马背上男子的脸色称不上好看,但更多的是困惑,他好奇这女子是如何突然就滚到街道正中,连时间也如此凑巧,像是有人算准了,故意为之。
鹤慈是常年活在黑暗中的人,耳力何其出众,她能精准的听声辨位,判断出马匹离此处的距离。
一切发生的太快,紫烟也被吓得不轻,回过神来连忙去询问鹤慈:“小姐,你怎么样?”
纵马男子的目光顺着紫烟的声音而去,定格在鹤慈身上。
他撇撇嘴,又是个娇柔的官家小姐,可很快他就想收回刚才的想法。
女子虽不断用手抚着胸口,口中说着没事,可她的眼神,太冷静了。
她是在极力表现出受惊的样子。
谢离瞥了眼一旁的马车,眼眸微眯。
鹤慈让紫烟去看看萍香,她则对着马背上之人行礼:“是小女子看管不力,惊扰了公子,还望公子莫怪。”
嗯,声音倒是蛮好听的。
谢离居高临下,语调散漫。
“你是国公府的人?”
鹤慈听到这无比熟悉的嗓音腔调,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瞬时被勾起,她竭力压制住心底泛起的波澜。
紫烟也看清来人相貌,当即跪下磕头回道:“参,参见六皇子,是,我家小姐是国公府的五小姐。”
盛邺帝共有七个皇子,各有各的优点长处,唯六皇子谢离除外。
放浪形骸,桀骜不驯,玩世不恭,就是谢离的代名词,会些岐黄之术却只给女子瞧病,唯一的优点就是长了张还算看得过去的脸。
他的纨绔己到了东都无人不知的地步,如今二十有三,就己妾室满屋。
谢离打马而下,立于鹤慈身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鹤慈,似乎想要透过面纱,窥见底下真容。
调笑着开口:“世人只知国公府有三小姐和六小姐,一个瑰姿艳丽一个楚楚动人,这五小姐是何时出现的?”
“是,五小姐一首在庄子上养着,不久前刚被接回......”谢离弯腰凑近,打量着鹤慈的眉眼。
细看之下,他心底不由惊叹。
这是怎样一双眼睛,如墨般的瞳仁敛在纤长睫羽之下,平静剔透,又像浸在冰雪里的琉璃,清冷冷的。
他脱口而出:“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紫烟闻言只将头磕得更低,不再回话。
“臣女刚到东都,并未与殿下有过面缘。”
“那你为何不敢与我对视?”
“殿下阅人无数,臣女不过蒲柳之姿,恐污了殿下尊眼。”
这话听着是在夸他,可谢离怎么听着这么不得劲呢。
“无妨,你……”“殿下!
殿下!”
谢离的贴身侍从进宝急急跑来,将谢离上下仔细打量一番:“小的听说这边出事了,您没事吧!”
“既然殿下有事在身,那臣女便先告退了。”
鹤慈借势溜之大吉,最初拦马车的女子也同她一道上了马车。
“进宝!
你可坏我大事了!”
谢离给了进宝一记爆栗:“我离开皇都的这几日,可有发生什么新鲜事?”
进宝吃痛揉着脑袋,脑子飞速运转:“好像,没有。”
“您养的旺财前天因为追蝴蝶掉水里了算吗?”
谢离作势要在他的头上再来一下。
“叶国公府后日要为刚接回的五小姐举办宴会,这个算吗!”
谢离的手停在半空,若有所思。
被这一打岔,进宝差点忘了正事:“瞧奴才这脑子!
您不在皇都的这些日子,贵妃娘娘可一首记挂您呢,快随奴才进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