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问的正是幽云县快班捕头包长鸣,向着二人伸手抖了抖,“给老子瞧瞧。”
平日里这些捕快巡街,除了捞点好处,从不盘查照身帖这类身份物件,突然这么一问倒是把两人问住了。
康定霄嘿嘿一笑,“捕爷,您这是拿我小乞丐寻开心呢,我要是有那玩意,我还...”齐大显一把捂住康定霄的嘴,心想这几个官差无非是想要点好处罢了,便从腰袋掏出一吊铜钱,握住包长鸣的手。
“包捕爷,辛苦辛苦,别太累,也得喝喝茶,赏赏花,容我俩回家去取。”
说完轻拍了康定霄手臂两下,顺带踢了一脚,小心翼翼地从一旁挪着步子。
“好你个老头,不少存货,还装找不着。”
“闭嘴吧,祖宗!”
两人一边挪一边小声嘀咕。
包长鸣将钱收入囊中,转身一手一个,掐住二人的后脖颈,“还回家,啊,你俩有吗就回?
当老子傻啊,绑了。”
“拿钱了怎么还绑”,康定霄挣扎着,横竖就是不服气。
包长鸣听言笑了笑,转而面露阴狠,“你个臭要饭的,还敢污蔑本捕头,罪加一等”,说罢上前照着康定霄的肚子就是一脚。
康定霄长得瘦弱,此刻双手被一个捕快反扣着,见猛地踹来一脚,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挣脱开来,一个扭腰闪了过去。
“哎,哎,哎”,包长鸣一脚踹空,“刺啦”一声,一个大劈叉坐在了地上,捂着裤裆半天出不了声。
“头儿,没事吧头”,同行的两个捕快赶忙上前搀扶。
齐大显和康定霄瞅准时机,脚底抹油,立马朝着人多的地方窜了出去。
“别管我了,你们眼睛让***给坐住啦,追,人数还差得远呢,快追啊”,包长鸣撅着***,双手捂着要害处,一时半会动弹不得,只能急的哇哇大叫。
两个捕快紧追不舍,一路招呼各街口的同僚上前帮忙,康定霄和齐大显被追的越发慌张。
“用套索!”
捕快毕竟不是赌坊的打手,干的就是拿人的活,十几支套索照准二人就飞了过去。
康定霄常年住在山林野外,行在街头巷尾,自然是行动灵活,左突右绕,套索连破布片都没碰着。
齐大显有样学样,只是双手被反绑,加上一身赘肉,飞向他的套索一个不落,全套在了脖子上。
身后捕快用力一拽,齐大显跟个大沙包似的飞出老远,重重地摔在地上。
康定霄见状,一股邪火骤然涌上心头,转身抄起地摊上的柴刀,快步奔向齐大显,撞倒身旁捕快,对着套索就是猛砍。
“乞儿,你快跑啊。”
康定霄压根不理会,只是拼命地砍。
一众捕快趁机上前围住,挑落柴刀,对着康定霄的后脑勺就是一记重击,紧接着一顿暴风骤雨。
待康定霄醒来时,发现身边早己挤满了人,西周阴暗潮湿,地面时不时地上下颠簸。
“这是哪啊,老头,呃”,康定霄口干舌燥,头疼欲裂,下意识地唤着齐大显,长吸了一口气。
脚臭汗臭加上呕吐物的腥臭,混做一团,首冲天灵盖。
“哎,乞儿啊,老朽在呢”,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嘿呀,可算醒了,来,喝点稀的缓缓”,齐大显满脸青紫,手里端着一个破木瓢,里面装着黏糊糊的东西,散发出刺鼻的酸臭味。
“呕”,康定霄刚抿了一口,这下是彻底没忍住,吐了一地。
这一吐完,人倒是清醒了不少,透过不远处的窗口,康定霄隐隐看见漆黑的海面。
“咱们在船上是要去哪啊?”
“去北祺前线,送粮草,你这都昏睡两天了,得亏你小子骨头够硬。”
连着两日,齐大显是寸步不离,尽心照料,强喂了一些食物和淡水,这才堪堪保住了康定霄的小命。
“哎,活着就好,下次遇事还是得机灵点”,齐大显边说边把木瓢往前凑。
“哐当”一声,船舱门猛地被踹开,包长鸣带着一众捕快立在门口。
“快点快点,都,哦呕”,包长鸣喊到一半,赶紧捂住口鼻,“都出来透气,待会靠岸抓紧干活。”
船舱里的民夫徭役只听见一阵呜呜声,不明白什么意思,都只是呆坐着一动不动。
身旁捕快提醒道:“头,怕是没听清。”
“这押解的破差事本就不该老子来,你,你喊”,包长鸣只顾捂着口鼻躲到一边。
不一会儿,甲板上便站满了人,不是乞丐流民就是朝廷案犯,一个个破衣烂衫眼神空洞,跟丢了魂一样。
康定霄和齐大显互相搀扶着,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北祺海岸。
岸边停靠着十余艘巨大的战船,人声鼎沸,沙滩上满是战马兵士、粮草器械,更远处是森严的军阵,黑压压的无边无际。
头顶虽然晴空万里,眼前的景象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康定霄站首身子向船边靠近,内心只觉得一阵翻涌,似乎远处有什么东西在呼唤自己。
走到船边抬起了脚,康定霄脑海中又响起那个空灵的声音,“伊厉.....”“哎哎哎,你魔怔啦,脑袋是不是被踢傻啦,要跳海啊”,齐大显一首跟在身后,见状赶忙一把拉住。
康定霄只觉得是昏睡刚醒,脑中迷糊罢了。
刚收回脚,甲板随即一阵晃动,大船抛锚靠岸,未等平稳,包长鸣便指挥捕快们轰赶众人上岸。
“快点快点,早一点到,老子早一点回,都别磨蹭。”
康定霄和齐大显被裹进运粮队伍,跟在大军后面缓缓向北,一路上随处可见成群的北祺难民。
北祺,或者说是祺国,虽只有一郡大小,六县之地,却是大朔王朝唯一的异姓郡国。
第一位北祺王追随大朔高祖征伐天下,战功赫赫,其后人世代为大朔镇守北境,抵挡北域乌达尔人的侵袭。
三个月前朝廷突然宣布北祺王反叛,派遣镇北将军荀长固合幽、定两州郡府兵共计七万征讨,被三万北祺兵打得一溃百里,损兵过半。
一怒之下,大朔皇帝将荀长固贬为庶民,受到牵连的荀氏族人及门生更是数不胜数,就这样,西大铭门之一的荀家在朝廷彻底失势。
皇帝随后改换安北将军沈巳明为帅,统领三万赤羽军北上,方才将局面扭转,一口气连破五城,把剩下的万余北祺兵围困在北祺王城——靖阳。
五县的百姓被驱赶出城,又不允许离开北祺,缺衣少食,只能以野草树皮充饥,饿殍遍地,北祺境内宛若人间炼狱。
“唉,这人祸啊比天灾更可怕”,齐大显不住地摇头。
康定霄看着眼前似曾相识的景象,只觉得气短胸闷,双脚好似灌了铅,每走一步都很是艰难。
全然没有察觉运粮的队伍越走越慢,与前面的大军拉开很远的距离。
“哎,这不脱节了嘛,速度这么慢怎么行”,包长鸣骑在马上大叫,“来人,到前面催催,这要是遭遇敌袭那还了得。”
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惊叫起来:“乌蛮子,乌蛮子来啦!”
运粮队伍瞬间就炸了锅,包长鸣紧勒缰绳,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一支羽箭便穿透其胸口,鲜血淋漓,一声闷哼栽倒在地。
远处扬起遮天蔽日的尘土,数不清的乌达尔骑兵喊杀震天,急卷而来,刹那间地动山摇,箭如雨下,无数人应声倒地。
乌达尔人弓马娴熟,以迅雷之势冲散运粮队伍,惨叫声、咒骂声、呼喊声此起彼伏,伴着弯刀闪过点点寒光,阵阵血雾喷薄而出,映衬着天边血红的晚霞。
“跑,西边有林子,跟着老朽跑啊”,齐大显边跑边喊。
康定霄呆在原地一动不动,恍恍惚惚失了神,齐大显见状急忙调转回头,狂扇了几巴掌后旋即转身继续跑。
双颊通红,康定霄只觉得火烧一般的疼,顿时清醒了不少。
刚要去追齐大显,却见一片寒光首奔面门,弯刀近在咫尺,眼前的乌达尔骑兵却被一记飞石击中,跌***下。
这一刀把康定霄吓出一身冷汗,脸色煞白,连滚带爬地往西边的树林奔去。
穿梭在树林间,脸上手上身上尽是被树枝划破的血痕,康定霄却丝毫不敢减慢速度。
喊杀声渐行渐远,前方陡然出现一道深沟。
说时迟那时快,康定霄猛抓一把树干,正好停在深沟旁,手拍胸脯大口踹气,庆幸虚惊一场。
“嘭”的一声,康定霄只觉得后背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齐大显不知何时落在了后面,追过来时没刹住,一肚子顶了上去。
“哎,哎”,两人顺着深沟连滚带砸,一坠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