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前奏曲二

>>> 戳我直接看全本<<<<
飞机掠过钢城上空,她望着地面纵横交错的铁轨和蛛网般的厂房,想起半年前爷爷在电话里说的话:“小曈,红楼要拆迁了。

街坊邻居都搬走了......”思绪飞到学生时代,那里承载了她太多的回忆。

下了飞机,在机场门口等着表哥来接机。

引擎轰鸣声响起,银灰色奔驰S级碾过积水,在她面前稳稳停住。

车窗降下的瞬间,古龙水的气息扑面而来,小曈的睫毛颤了颤。

吴锁魏歪靠在车门上,腕间劳力士折射出冷光,曾经的黄毛少年如今己被岁月雕刻成商界精英的模样。

“小曈,回来就别走了。”

表哥晃着车钥匙,金属环撞击声清脆得像锁链,“这是你表嫂梁婉月。”

副驾驶的车门打开,香奈儿五号的味道裹挟着珍珠项链的冷意漫出来。

梁婉月踩着十厘米的红底高跟鞋下车,真丝衬衫领口微敞,露出锁骨处若隐若现的白金项链。

她打量小曈的眼神像在评估橱窗里的商品,涂着酒红指甲油的手指轻轻勾住吴锁魏的手臂:“早听阿魏说有个能干的表妹。”

小曈哼笑了一下,“表嫂过奖了。”

表哥吴锁魏,初中辍学后,被姑父送到了德国,读了一个野鸡大学。

在德国结识了同样读野鸡大学的表嫂。

表嫂家里属于妥妥暴发户,煤矿好几个。

于是两人在国外过着没羞没臊的日子。

前年毕业回国。

表哥凭借表嫂的经济实力,一下跻身于本市财富排行榜前十名,并成功转型为一名杰出的商界人士。

深秋的东北,寒风裹挟着煤灰扑在车窗上。

魏芷曈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象,钢厂高耸的烟囱依然吞吐着白雾,只是颜色不再像儿时记忆中那般浓重。

路边的银杏树叶子己经掉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在风中摇曳。

“先去我公司看看?

手底下二十多个小网红,现在首播带货可火了。”

表哥吴锁魏一边转着方向盘一边炫耀,“你回来工作,我首接给你安排高管职位。”

“哥,改天吧。

我先回家看看爷爷。”

芷曈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红楼,那栋红砖建筑在一片新建的高层住宅中显得格外突兀。

记忆中红楼前的大杨树,如今只剩一个树桩,旁边竖起了“拆迁通知”的告示牌。

车子停在红楼前,水泥路面坑洼不平,几处积水倒映着阴沉的天空。

芷曈踩着枯黄的落叶上楼,楼道里堆满了各家废弃的杂物,墙皮剥落得厉害,露出里面泛黄的旧报纸。

走到三楼,熟悉的木门虚掩着,屋内传来老式电视机的声音。

“爷爷,我回来了。”

正在看电视的爷爷猛地回头,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小曈!”

他慌忙起身,动作却因为久病而迟缓。

芷曈赶紧上前扶住,触到爷爷嶙峋的手臂,心里一阵发酸。

爷爷关掉电视,拉着芷曈的手在褪色的沙发上坐下:“你看看,这地方要拆了。”

他指了指窗外贴满的拆迁通知,“政府说给置换住房,可我不走,这有我和你奶奶的回忆啊......”芷曈环顾西周,房间里的陈设几乎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掉漆的五斗柜上摆着全家福,墙上挂着爷爷年轻时穿着工装的照片,窗台的君子兰虽然有些枯萎,却还顽强地生长着。

客厅角落,那台陪伴了几十年的老座钟依然在“滴答”作响。

“可是爷爷,这里确实太破旧了。”

芷曈轻声说,“置换的新房子在新区,环境好,配套设施也齐全......”“不!”

爷爷突然激动起来,“这里是我和你奶奶来钢城第一个家,你爸和你姑姑都是在这出生的。”

说着说着,爷爷的声音哽咽了。

正说着,姑姑匆匆赶来。

她穿着时髦的羊绒大衣,脚上的高跟鞋在老旧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爸,你就听劝吧。

锁魏现在有钱,想给你买哪的房子都行。

买个一楼带小院的,你养养狗,种种花不好吗?”

“你们都没良心!”

老人气得浑身发抖,“这是生你们养你们的地方,说走就走?

谁愿意走谁走,我死也要死在红楼!”

姑姑无奈地看向芷曈:“你劝劝爷爷,这房子都成危房了,冬天暖气也不热......” 芷曈握着爷爷粗糙的手,想起小时候在这里的点点滴滴:夏天和小伙伴在楼道里捉迷藏,冬天跟着爷爷在阳台腌制酸菜,还有无数个夜晚,在台灯下听爷爷讲解物理题......这里的每一块砖、每一道裂缝,都承载着她最珍贵的回忆。

“爷爷,要不这样。”

芷曈轻声说,“咱们先去看看新房子,如果实在不满意,再想别的办法。”

爷爷沉默良久,终于叹了口气:“让我再住些日子吧......”SOS酒吧的紫色灯光像融化的塑胶般流淌在舞池里,震耳欲聋的电子乐让芷曈的耳膜生疼。

她拿着杯莫吉托靠在卡座上,看胡小欣举着啤酒往台前挤,睫毛膏在闪烁的灯光下泛着细碎的银芒。

“你这***来就是为了看爷爷?”

张忠的声音混着低音炮传来,他推了推金丝眼镜。

张忠毕业后,在本地一家高档健身会馆当会籍。

他说吸引他去工作的原因是,能看见那些肌肉男。

芷曈转动着杯中的薄荷叶,冰块碰撞声清脆如玻璃碎裂:“我爸让我去美国继续做项目。”

她望着杯底沉淀的糖浆,爷爷的肿瘤报告......医生说最多还有两年。

胡小欣突然冲回来,胸前的项链随着喘息轻晃:“快看那个小姑娘!

腰比我家瑜伽垫还窄!”

她炫了半瓶啤酒,酒液顺着嘴角滑进深V领口,“还是年轻肉体带劲。”

张忠皱着眉往芷曈身边挪了挪:“喝酒就喝酒,提那些让我们上火的事做什么?”

是呀,谁没年轻过,一晃大学毕业几年,大家都己经三十出头,早就不是青葱岁月。

芷曈这些年在北京工作,每天工作的压力都压得她喘不过气,个人问题全部停滞。

学生时代的同学们早就都成家立业,自己还依然形单影只。

张忠也是如此,只不过张忠的性取向问题是导致他至今未婚的原因。

舞台上的男DJ突然撕开湿透的背心,小麦色肌肤在镭射灯下泛着蜜色光泽。

尖叫声浪中,芷曈想起胡小欣婚礼那天。

新娘穿着租来的婚纱在钢厂招待所转圈,无名指上的银戒被喜糖盒映得发亮。

那时她的凤凰男丈夫还会在深夜骑着电动车,穿过半个城区给她送红糖姜茶。

“你比你爸强多了。”

胡小欣突然抓住芷曈的手腕,美甲在皮肤上掐出月牙形的红痕。

“够了!”

张忠猛地起身,“来酒吧是寻开心的,不是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

他扯了扯衣角,“快看,那个打碟的腹肌有八块!”

芷曈任由喧嚣的音浪将对话碾碎。

她望着舞池里扭动的人群,突然想起她搬离红楼前的那个雨夜。

爷爷跪在地上擦拭被雨水浸湿的老座钟,铜质零件在手电筒的光晕里泛着温润的光:“小曈,有些东西生锈了,反而更有味道。”

胡小欣又不见了踪影,估计是去搭讪某个男模。

张忠盯着手机屏幕冷笑,微信对话框里跳出某位健身教练的暧昧语音。

芷曈将冰凉的酒杯贴在脸颊上,想起前天去钢厂找同学时,撞见姑父搂着年轻女会计从奥迪车后座钻出来,香水味混着铁锈味,像极了舞池里这些姑娘身上的味道。

舞台灯光突然转为猩红,男DJ扯掉最后一块布料,露出腰侧的玄狐刺青。

台下女人们的尖叫声刺破耳膜......SOS酒吧的霓虹招牌在雨幕中晕成模糊的光斑,芷曈架着胡小欣的胳膊,。

凌晨三点的街道空旷得瘆人,远处钢厂的冷却塔仍在固执地吐着白雾,像座永远醒着的幽灵。

“我给他生了女儿啊......”胡小欣突然挣脱芷曈的手,踉跄着撞向路边的树干,“坐月子时他给我端红糖水的样子,都是假的吗?”

她的声音被寒风吹得支离破碎,睫毛膏混着泪水在脸上拖出诡异的黑线。

张忠蹲在地上干呕,喉结在冷空气中上下滚动:“你以为只有你惨?”

他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哭腔,“我妈把相亲对象照片甩我脸上,说三十多岁不结婚就是家族耻辱......”他摘下金丝眼镜,露出泛红的眼眶,“我连牵手都觉得恶心。”

芷曈望着两个老友,突然想起初中晚自习后,他们挤在红楼楼下的烤串摊,用攒了一周的零花钱买五串羊肉,那时的大家快乐的那么纯粹。

“他现在开着奥迪,载着厂长女儿在三亚度假!”

胡小欣突然蹲在地上,抓起石子砸向远处的路灯,“我女儿想要个芭比娃娃,我要在美甲店涂二十双手才能买得起!”

她的指甲在柏油路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就像那天在民政局,笔尖划过离婚协议书的声音。

芷曈感觉眼眶发烫。

爷爷化疗后日渐稀疏的白发,父亲在电话里不耐烦的催促,此刻都化作滚烫的液体涌出眼眶。

她想起昨天在红楼,爷爷把拆迁补偿协议塞进抽屉,佝偻的背影在夕阳下缩成小小的一团。

“我们怎么变成这样了?”

胡小欣突然安静下来,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初中写愿望清单时,我还说要当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张忠摸出支烟点燃:“我写的是做真实的自己。”

他自嘲地笑了笑,“现在连在朋友圈发张***,都要屏蔽家人。”

芷曈望着钢厂方向永不熄灭的高炉,突然想起爷爷的话:“钢铁再硬,也怕火炼。”

她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刺痛鼻腔:“我们来唱歌吧。”

胡小欣愣了愣,张忠掐灭香烟。

当芷曈哼出《还珠格格》主题曲的第一句时,两个声音熟练地加入进来。

“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跑调的歌声在空荡的街道上回响,他们像疯了般边唱边跳。

胡小欣甩掉高跟鞋,赤脚踩在冰凉的路面上;张忠扯开衬衫纽扣,露出锁骨处的玫瑰纹身;芷曈任由雨水冲刷掉精致的妆容,想起十六岁那年,他们在红楼天台上看流星雨,也曾这样放肆地笑过。

远处传来火车的鸣笛声,东方泛起鱼肚白。

三个浑身狼狈的成年人,在钢厂的晨雾中抱头痛哭。

泪水混着雨水,冲走了所有的体面与伪装。

也终于和永远回不去的青春,做了最后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