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前奏曲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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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锁魏的办公室落地窗外,钢城的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芷曈盯着表哥办公桌上的鎏金铭牌——“董事长:吴锁魏”,突然想起他初中时在红楼墙根撒尿的样子。

“爷爷这回不用搬走了。”

吴锁魏把文件推到她面前,鳄鱼皮文件夹在台灯下泛着油光。

“盘活协议书”几个烫金大字下面,是政府鲜红的公章。

芷曈指尖划过“文旅综合性商业体”的字样,油墨还带着打印机的温热。

“你把红楼那片地买了?”

“和政府谈了三个月。”

吴锁魏往后一靠,转椅发出吱呀声。

他解开爱马仕领带,“说要推动家乡文旅,我这不带点情怀了么?”

芷曈忍住没笑出声。

她上周刚看过家乡统计局的《经济和发展统计公报》:全年旅游收入占GDP不足5%,而红楼所谓的“俄罗斯工程师建造”,不过是当年苏联专家暂住过三个月的流言,真正的设计者是爷爷从上海带来的图纸。

“表哥,你知道长春这有山为什么火吗?”

她翻开文件,“人家依托的是净月潭、长影世纪城、伪满皇宫等景区,你拿什么引流?

靠钢厂的大烟囱?”

吴锁魏突然从抽屉里掏出个VR眼镜:“我考察过了!

到时候搞沉浸式体验,让年轻人戴这个逛红楼,就能看见八十年代炼钢的场景!”

他兴奋地比划着,“再搞点网红打卡点,什么钢铁主题剧本杀,保证爆火!”

芷曈看着他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小学时他把毛毛虫放进她铅笔盒的样子。

那时他梦想当“宇宙超级大老板”,现在终于如愿以偿,只是这老板当得像场荒诞剧。

“你知道现在文旅项目的死亡率吗?”

她把VR眼镜推回去,“百分之七十八,而且大多死在第一年。”

“那是他们没情怀!”

吴锁魏猛地站起来,西装蹭到桌角的水晶帆船摆件。

“我跟你说,我连名字都想好了——这有楼!”

他自己先哈哈笑起来。

芷曈突然觉得很累。

她想起在清北图书馆熬夜的夜晚,那些严谨的计算公式曾让她觉得世界是可控的。

但现在,看着眼前这个穿着Ar***ni却满脑子草包的表哥,她第一次明白,有些荒诞比公式更真实。

“爷爷能住到什么时候?”

她轻声问。

“住到他不想住为止!”

吴锁魏拍着胸脯,“我还打算把红楼三层改造成怀旧主题民宿,让他当店长!

每天坐在老座钟旁边给游客讲故事,一小时收费五十!”

“行吧。”

她拿起协议书,指尖触到纸张下冰凉的桌面,“但你得答应我,别动红楼里爷爷家的老家具。

还有,奶奶......”“知道知道!”

吴锁魏不耐烦地挥手,己经在打电话安排首播,“要请几个网红来拍,就说海归精英反哺家乡......”芷曈走出办公室时,电梯里的镜面映出她疲惫的脸。

手机震动起来,是张忠发来的消息:“胡小欣在美甲店和顾客打起来了,因为涂错了色号。”

她靠在冰冷的电梯壁上,想起凌晨在空街上唱歌的那个夜晚。

他们以为青春永不散场,却没料到成年后的世界,连悲伤都显得如此拥挤。

胡小欣的头发乱糟糟的,几缕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牛仔外套袖口还沾着点不明污渍——那是刚才和顾客拉扯时蹭到的。

芷曈扶着她的胳膊,张忠拎着她落在店里的包,三个人走在老旧小区的楼道里,脚步声在空旷中显得格外清晰。

楼道灯忽明忽暗,照得胡小欣眼下的青黑格外明显。

“砰”一声,家门被推开时,电视里的动画片正播到热闹处。

五岁的丫丫坐在小沙发上,手里攥着半块饼干,听见动静猛地回头,眼睛像两颗黑葡萄。

可当她看清妈妈脸上的红痕和凌乱的样子,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胡小欣没敢看女儿。

她低着头换鞋,脚趾刚碰到冰凉的地板,鼻腔突然一阵发酸。

丫丫己经光着脚跑过来了,小手里还捏着饼干,仰着小脸看她:“妈妈,你怎么了?”

那声音软软糯糯的,像根细针轻轻扎在心上。

胡小欣抬头看女儿,粉色的公主裙沾了点饼干屑,额前的碎发用小熊发卡别着——是早上出门前她亲手梳的。

可现在,自己这副狼狈模样算什么?

和顾客吵架时,她攥紧拳头喊着“你凭什么骂人”,可此刻站在女儿面前,所有的委屈和不甘突然都变成了难堪。

她没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离婚三年,丫丫跟着她回到了姥姥家, 别的小孩周末三口人去游乐场,丫丫只有妈妈带她去。

刚才打架时,她顾不上疼,现在却觉得浑身的骨头缝里都透着累,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憋闷。

“妈妈……”丫丫仰着小脸,小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脸颊上的红印。

就是这声“妈妈”,让胡小欣的眼泪“唰”地掉了下来。

她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一抽一抽的。

不是委屈,是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

给不了孩子爸爸,给不了她漂亮的公主房,甚至刚才在店里,她差点被人指着鼻子骂“没教养”。

“妈妈别哭,”丫丫急得声音也带上了哭腔,小肉手笨拙地去擦她的眼泪,“是不是幼儿园小朋友抢你的画笔了?

宝宝抱抱就不疼了。”

小家伙张开胳膊,把她的脖子搂得紧紧的,身上还有股爽身粉的甜香味。

胡小欣的妈妈从里屋出来,见状赶紧把外孙女抱起来:“丫丫乖,跟姥姥去吃水果,让你妈妈歇会儿。”

老人没多问,只是深深地看了女儿一眼,那眼神里有心疼,也有无奈。

门“咔哒”一声关上,客厅里只剩下三个年轻人。

空气安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胡小欣胡乱抹了把脸,想扯个笑,嘴角却只颤了颤。

芷曈递过来一杯温水,玻璃杯壁上凝着水珠。

她挨着胡小欣坐下,沙发垫往下陷了陷。

“小欣,”芷曈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我不打算回美国了。”

胡小欣猛地抬头,眼里还含着泪:“瞳瞳,你不是说那边的研究所……”“爷爷身体不好,”芷曈打断她,目光落在茶几上丫丫画的全家福——画里只有她和妈妈,还有一只歪歪扭扭的小猫,“我想陪他走完最后这段路。

而且,我表哥那个项目缺人手,我正好帮帮他。”

她顿了顿,伸手握住胡小欣的手,掌心温热:“你别在美甲店干了。

那地方人杂,刚才要不是张忠路过……”她没说下去,但胡小欣懂。

上个月老板拖欠工资,这个月又遇上难缠的顾客,她早就撑得辛苦。

“来我表哥公司帮忙吧,”芷曈看着她的眼睛,“做行政或者后勤都行,我跟表哥说。

至少不用再看人脸色。”

张忠在一旁点点头,把胡小欣的包放在她脚边:“那地方确实憋屈,小欣你早该换个环境了。”

胡小欣看着芷曈,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明明一个学霸,本该有更光鲜的未来,却为了爷爷和表哥的事业留在了这座小城。

而自己呢?

离婚、带孩子、打零工,生活像团乱麻。

可芷曈眼里没有一丝嫌弃,只有认真和担忧。

眼泪又涌了上来,这次却不是因为委屈。

她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突然张开胳膊抱住芷曈,把脸埋在她肩窝里,像找到了久违的依靠。

“谢谢你,瞳瞳……”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

窗外的路灯透过纱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里屋传来丫丫咯咯的笑声,还有姥姥讲故事的低语。

客厅里,芷曈轻轻拍着胡小欣的背,张忠默默把水杯往她面前推了推。

墙上的钟摆还在走着,好像在为这个夜晚的某个转折,轻轻打着节拍。

晚上回到红楼,在自己的房间里魏芷曈和远在美国的父母视频通话,“我暂时不去了。

哥的文旅项目需要人,我懂规划。”

她没说的是,昨天在红楼,爷爷把她的手按在老座钟的铜摆上,喃喃着“钟摆停了,人就该走了”。

父亲盯着镜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手术刀般精准:“你是想陪你爷爷。”

这不是疑问句。

爸爸早在几年前就要接爷爷去美国,可爷爷说什么都不去,爷爷说这里才是他的归宿。

芷曈看着镜头点点头。

与此同时,吴锁魏的“这有楼”项目在本地短视频平台炸开了锅。

穿着旗袍的网红在红楼前首播,滤镜把剥落的墙皮都磨成了“复古质感”。

评论区里“期待”的弹幕刷屏,没人注意到工地围栏后,挖掘机始终盖着防尘布。

“爸,您就再投五千万!”

吴锁魏在电话里卑微的祈求着,这场景让他想起去年的婚礼。

他穿着租来的西装站在表嫂家别墅前,司仪让他给岳父母行三跪九叩大礼。

当额头磕在地砖上时,他听见表嫂的堂兄们在角落里窃笑,有人低声说“倒插门的就是得听话”。

敬茶时,岳父把茶杯举得老高,滚烫的茶水洒在他新烫的头发上,表嫂却在一旁笑出了声。

“五千万?”

岳父在电话那头低吼起来,“你以为我钱是大风刮来的?

就你那破红楼,白送我都嫌占地方!

还沉浸式钢铁体验?

我看你是沉浸式脑子进水!”

吴锁魏想起和政府签的协议,违约条款里的数字像毒蛇般缠紧他的喉咙。

表嫂回娘家半个月了,走前把他的黑卡都冻结了。

“爸,这项目成了,您也是投资方......”他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却被岳父打断。

“我还有事,撂了吧!”

吴锁魏放下电话想起在德国时,为了混到文凭给教授当保姆。

原以为入赘能少奋斗二十年,却没想到跳进了镀金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