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股......挥之不去的,劣质杉木混合着陈旧尘土和某种***甜香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沈清歌的意识像是被冻在万丈寒冰之下,沉重得无法动弹,只有这刺鼻的味道,像无数根细针,顽强地扎进她混沌的感知里,带来一阵阵生理性的反胃。
她不是死了吗?
在无数双或麻木、或兴奋、或鄙夷的眼睛注视下,在震耳欲聋的“杀!
杀!
杀!”
的嘶吼声中,冰冷的刀刃切入她颈骨的剧痛,鲜血喷溅的温热,头颅脱离身体的诡异失重感......每一个细节都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刻在她灵魂的每一个角落。
那是她沈清歌的终结,镇国将军府嫡女的终结,通敌叛国罪名的终结!
可为什么......还会有知觉?
为什么还能闻到这令人窒息的腐朽气味?
一股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
难道死后便是永堕这无边黑暗,承受这永恒的窒息?
不!
她不甘心!
滔天的恨意在冰冷的胸腔里猛地炸开,如同沉寂的火山骤然喷发,灼热的岩浆瞬间冲垮了冻结意识的寒冰!
“嗬——”一声喑哑短促、完全不似人声的抽气从她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伴随着这微弱的声音,一股巨大的求生本能驱使着她,西肢百骸仿佛被无形的电流狠狠贯穿!
她猛地睁开了眼!
入目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黑,但己非绝对的虚无。
几缕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浑浊光线,从头顶上方狭窄缝隙的边缘艰难地渗入,勾勒出眼前物体的轮廓。
是木头。
粗糙、厚重、带着毛刺的木头,压得极低,离她的鼻尖不过寸许!
那令人作呕的杉木味正是来源于此。
棺材!
她在一个狭小的、逼仄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棺材里!
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瞬间淹没了沈清歌。
她下意识地想抬手去推,去砸开这禁锢她的牢笼,但身体却沉得像灌满了铅,手臂只是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便无力地垂落,指尖触碰到身下同样冰冷粗糙的木质内壁,以及......一层薄薄的、干燥的稻草。
怎么回事?!
她不是该在菜市口的刑台上,身首异处吗?
她的头颅或许早己被悬挂在城门示众,她的尸身大概被随意丢弃在乱葬岗,任由野狗啃噬......怎么会......躺在一口棺材里?!
一个更加荒谬、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如同毒蛇般悄然爬上心头,带着冰冷的滑腻感。
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自己刚刚垂落的手。
借着那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光线,她看清了这只手。
很小,很瘦弱。
皮肤是长期营养不良的蜡黄,指节纤细,指甲缝里带着没洗净的污垢。
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上面还有几道淡化的、新旧交叠的淤痕。
这不是她的手!
她沈清歌的手,是自幼习武握剑的手,指腹有薄茧,骨节分明,充满力量。
而眼前这只手,属于一个长期被苛待、被欺凌的、孱弱的少女!
心脏在死寂的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闷响。
她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抬起另一只手,抚摸自己的脸。
触感陌生。
颧骨有些高,下巴尖细,脸颊凹陷,皮肤粗糙干燥。
她摸索着五官,眉毛细淡,鼻梁不高,嘴唇干裂起皮......这根本不是她沈清歌的脸!
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和这具身体残留的、混乱不堪的意识碎片,如同两股狂暴的洪流,在她脑中猛烈地碰撞、撕扯、融合!
“沈家......通敌......满门抄斩......爹!
娘!
哥哥!”
“斩首......江心月......庶女......克星......晦气......死了.......总算死了......抬出去......江鹤年......首辅大人......好狠的心......诬陷......别打我......姨娘救我......滚开......小贱种............”无数尖锐的、怨毒的、恐惧的、麻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刺耳的嗡鸣,几乎要将她的头颅撕裂!
剧烈的头痛让她眼前发黑,几欲昏厥。
但那股支撑着她从死亡深渊爬回来的滔天恨意,如同最坚硬的礁石,在混乱的意识风暴中岿然不动。
江鹤年!
这个名字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她的灵魂深处!
当朝首辅,她父亲沈巍曾经的“至交好友”!
就是他,亲手炮制了所谓的通敌铁证,构陷忠良!
就是他,在御前慷慨陈词,力主严惩!
就是他,冷眼看着她沈家一百三十七口,男丁斩首,女眷流放或充入教坊!
就是他,在监斩台上,用那双看似温润实则淬满剧毒的眼睛,平静地欣赏着她的死亡!
滔天的恨意如同地狱业火,焚烧着她每一寸灵魂,将混乱的意识强行熔铸、凝聚!
她明白了。
她,沈清歌,镇国将军沈巍的掌上明珠,死了。
她又活了。
活在了江鹤年的府邸里,成了他最不受宠、甚至被视作灾星、刚刚“病死”的庶女——江心月!
冰冷的棺材板压着她的身体,腐朽的空气堵塞着她的呼吸。
但此刻,沈清歌——不,现在她是江心月了——胸腔里那颗心,却在恨火的煅烧下,重新变得滚烫、坚硬!
好!
好一个老天开眼!
江鹤年,你构陷我父,屠我满门!
可曾想过,你亲手丢弃的“女儿”,会成为索你性命的恶鬼?!
这口棺材,困不住我!
这江府,将成为你的坟墓!
所有的恨意都化作了磅礴的力量。
她不再试图抬起沉重的手臂,而是曲起膝盖,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一下、又一下地踹向头顶那厚重的棺材盖!
“砰!
砰!
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震得棺材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呼......呼......”每一次撞击都耗尽她这具虚弱身体残存的气力,胸腔***辣地疼,喉咙里全是铁锈般的血腥味。
但那双在黑暗中睁开的眼睛,却燃烧着令人心悸的、冰冷的火焰。
她不能死在这里!
绝不能!
她还有血海深仇未报!
“砰!
砰!
砰!”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