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绣春刀在鞘中发出细微的嗡鸣。
“看来今晚又是一个不平夜啊。”
虾墨喃喃道。
忽然间,"千户大人,后厢房。
"副手王焕的声音混在雨帘里,靴底粘着半片碎瓷——方才破门时太医院院判家的青花瓷瓶摔得惨烈,此刻碎屑正随着锦衣卫的皂靴涌进这座三进宅院。
虾墨踹开楠木门时,御史中丞陈桓正把黄绫卷轴往铜盆里按。
火星子窜起来舔舐他绣着孔雀补子的官袍,焦糊味混着龙涎香在雨气里格外刺鼻。
三个力士按住陈桓肩膀的瞬间,虾墨的刀尖己经挑开燃烧的卷轴。
"胡惟庸正月问斩,陈大人倒是在清明前给他烧纸钱。
"虾墨用刀尖拨开残卷,忽地瞳孔巨震。
焦黑的绢帛上隐约可见“壹岐岛火铳三铳”的字样,落款处半枚血指印艳得像新蘸的朱砂。
房梁上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虾墨旋身掷出绣春刀的刹那,黑影如大鹞般掠过天井。
王焕的弩箭追着那道影子钉在影壁上,溅起的火星映出墙上未干的血字:海东青。
"追!
"虾墨话音未落,王焕突然发出困兽般的嘶吼,一息之间,一群锦衣卫的好手如闪电一般冲了出去。
众人回头时,只见御史中丞的喉咙插着半截断箭,箭头蓝汪汪的淬着毒。
王焕蹲下身摸了摸尸体脖颈:"是倭人的手笔。
"五更梆子敲响时,虾墨站在北镇抚司的滴水檐下。
掌心的密信被雨水泡得发胀,倭文与汉文交错的字迹像蜈蚣在爬。
他突然想起上月宁波卫送来战报,说倭寇船上发现了朝廷制式的佛郎机炮。
"虾千户好手段。
"阴影里转出绯色麒麟服,当朝首辅杨宪的鹿皮靴踩碎水洼里的月光。
他摊开的掌心赫然躺着与虾墨怀中一模一样的密信副本,"只是这海东青,从来不是独行的鸟儿。
"虾墨的后颈沁出冷汗。
杨宪的指尖掠过信纸上的血指印:"令尊在台州卫当了二十年军户吧?
听说去年倭寇破城时......"首辅的声音突然放轻,像毒蛇吐信,"若皇上知道锦衣卫千户的父亲曾给倭人带路......""你要什么?
"虾墨背后冒出细密的冷汗杨宪的笑声惊飞了槐树上的夜枭。
"三日后宋国公冯胜回京述职,我要你在他书房里找出私通北元的证据。
"他蘸着雨水在石阶上画了个棋局,"陛下要借胡惟庸的案子敲打淮西勋贵,我们不过替上位执棋罢了。
"说完,杨宪便转身离去卯时的晨钟穿透雨幕,虾墨望着杨宪消失在长街尽头的轿辇。
怀中的密信突然变得滚烫——原来胡惟庸与倭寇往来的证据,早有人比他更先得到。
瓦檐滴下的雨水在青砖上汇成细流,蜿蜒如棋盘上的楚河汉界。
虾墨握刀的手微微发抖,他突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执棋的手,还是棋盘上过河的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