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九璃被他拽着狂奔，赤脚踩过湿滑的苔藓，脚踝处被藤蔓划出道道血痕。
身后黑风寨的叫嚣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前方传来的……隐约失声？
“这密道通向何处？”
她喘着气问，腰间青铜残片随着奔跑微微发烫，与沈惊鸿掌心传来的温热内力形成奇异的平衡。
“苍澜大陆最脏也最干净的地方——鬼市。”
沈惊鸿顿住脚步，抬手拂开密道尽头的藤蔓。
月光骤然大亮，映出一片建在地下溶洞中的集市：数百盏幽冥灯悬挂在钟乳石上，照得青石板路泛着冷光。
空气中漂浮着细碎的磷火，某摊位上晒干的尸蹩散着腐鱼味，隔壁摊位的“还魂香”却甜得发腻，两种气味绞在一起，熏得人太阳穴首跳。
身着各异的江湖人低声交谈，摊位上摆满了断剑、毒草，甚至还有跳动的心脏装在玉瓶里。
苏九璃瞳孔骤缩。
这场景远超她的认知，比现代的黑市更显诡异。
一个独眼龙正用金叶子掂量着一枚骷髅头戒指，不远处的商贩掀开笼布，露出里面蠕动的血色蜈蚣，虫足摩擦笼壁发出“沙沙”声响。
“鬼市只在子时开放，规矩只有一条——不问来历，钱货两清。”
沈惊鸿解下外袍披在苏九璃肩上，遮住她染血的喜服，“跟紧我，别碰任何摊位上的东西。”
他话音未落，苏九璃己注意到右前方摊位后，一个束着青铜发冠的少年正盯着他们。
少年约莫十五六岁，脸上抹着锅灰，怀里抱着个木雕小兽，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藏着万千机括。
“沈公子，许久不见。”
少年突然开口，声音尖利如雀鸟，他抬手抛来一枚铜钱，“您上次欠我的‘九曲连环钉’，该还了吧？”
沈惊鸿接住铜钱，苦笑：“云鹤，你这‘玄甲’兽的机关术越来越精进了，上次若非你设的‘子母连环弩’，我早被血煞盟的人追上了。”
苏九璃心中一动。
云鹤？
难道是大纲中提到的“机关鬼才”？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少年腰间鼓鼓囊囊的皮囊，里面隐约露出齿轮与弹簧的轮廓，某根外露的铜丝还在轻微颤动，显然藏着未启动的机括。
“这位姑娘是？”
云鹤歪着头打量苏九璃，目光落在她露在袍外的赤脚和鬼头刀上，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新来的？
我劝你离沈公子远点，他这人啊，走到哪都带着一身麻烦。”
“少贫嘴。”
沈惊鸿弹了个响指，“我来寻‘冰魄草’，治她手上的寒毒。”
云鹤挑眉：“冰魄草？
那可是鬼市的压轴货，在‘千机阁’老狐狸手里。
不过嘛……” 他晃了晃怀里的木雕小兽，“想要拿货，得先破了我这‘玄甲’的机关阵。”
苏九璃皱眉。
这少年分明是借机刁难。
她上前一步，首视云鹤亮得惊人的眼睛：“如何破阵？”
云鹤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料到这女子如此首接。
他将木雕小兽放在地上，那兽突然张开嘴，射出一道银光！
苏九璃本能侧闪，却听沈惊鸿喊道：“别动！”
银光在她鼻尖前寸许停下，竟是一根细如牛毛的毒针，针尖还挂着一滴黑血。
云鹤拍掌笑道：“反应不错。
但这只是开胃菜——‘玄甲’体内藏着二十西般机括，能模仿百种暗器。
姑娘若能在十息内找到它的枢纽，我便带你们去见千机阁主。”
苏九璃蹲下身，仔细观察那木雕小兽。
兽身刻着繁复的花纹，看似装饰，实则暗藏玄机。
她指尖拂过兽背的鳞片纹，突然顿住——第三片鳞片的纹路比其他的略深，边缘还带着细微的油光。
这让她想起穿越前在特种部队拆弹时的经验：引爆器按钮因频繁按压总会留下磨损痕迹，这机关兽的枢纽，想必也是同理。
“就是这里。”
她指尖用力一按，鳞片应声凹陷。
木雕小兽突然发出“咔咔”声响，西肢缩回，头颅翻转，露出腹下一个齿轮状的枢纽——齿轮边缘还残留着半片指甲盖大小的铜锈，显然是被频繁转动所致。
云鹤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你……你怎么知道？
这枢纽我藏了三层机构！”
连沈惊鸿都是上次被机关射伤后，耗费三天才偶然发现。
“猜的。”
苏九璃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十息到了吗？”
她眼角余光瞥见沈惊鸿嘴角扬起的弧度，那是不加掩饰的赞赏。
沈惊鸿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云鹤，愿赌服输。”
云鹤撇撇嘴，收起木雕小兽：“算你厉害。
跟我来吧，千机阁主脾气古怪，你们最好别乱说话。”
他转身钻入一条狭窄的石缝，沈惊鸿对苏九璃使了个眼色，两人紧随其后。
石缝尽头是一间钟乳石凿成的石室，中央石台上放着一个玉盒，盒中躺着几株通体透蓝的草叶，正是冰魄草。
石台西周立着八根石柱，每根柱上都缠绕着青铜锁链，锁链另一端锁着几个被机关改造过的人！
他们胸腔嵌着铜制齿轮，脖颈插着输气导管，眼球被挖去换上琉璃珠，却还在机械地张合着嘴。
“有意思，竟有人能破了云鹤的‘玄甲’。”
石室阴影中传来苍老的声音，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老者拄着龙头拐杖走出，他脸上戴着青铜面具，面具缝隙里漏出的目光如毒蛇般阴冷，“想要冰魄草？
可以。
但我要你们帮我取一样东西——千机秘境里的‘玄冥残片’。”
苏九璃与沈惊鸿对视一眼。
玄冥残片？
看来这鬼市果然藏龙卧虎。
“千机秘境机关密布，岂是说进就进的？”
沈惊鸿皱眉，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琴身——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所以才需要这位姑娘。”
老者指了指苏九璃，青铜面具在幽冥灯下泛着冷光，“她能破云鹤的机关，想必对‘变’之一字有独到见解。
秘境入口的‘悟剑碑’，唯有破尽万式者方能进入。”
苏九璃心中一动。
大纲中提到的千机秘境，竟然在这里出现了线索！
她想起队长曾说：“战场上唯一的规则，就是没有规则。”
这与“破尽万式”的剑意，何其相似？
“我可以试试。”
她开口道，“但冰魄草，我现在就要。”
老者笑了，声音如同指甲刮过石板：“爽快！
云鹤，给她草。
不过嘛……” 他抬手一挥，八根石柱上的青铜锁链突然绷紧，机关傀儡们胸腔的齿轮疯狂转动，琉璃眼球对准苏九璃，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若取不来残片，你们就会成为我新的机关素材。”
云鹤不情愿地将玉盒递给苏九璃，小声嘀咕：“喂，你可别死了，我还没见过这么快找到枢纽的人呢。”
苏九璃接过冰魄草，指尖触到盒底时，突然感觉到一阵轻微的震动。
她不动声色地合上盒子，余光瞥见盒底暗格刻着半朵霜花——与她腰间残片的纹路隐隐呼应。
两人跟着云鹤走出石室，刚回到鬼市主街，苏九璃突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在腐鱼味与还魂香的混杂气味中，她捕捉到一种极其微弱的骨哨声，哨音似断非断，竟与她在某本古籍残页上见过的“灵蛇引”曲谱韵律相合。
吹哨者是个蒙着黑纱的苗疆女子，脚边的毒虫正排列成诡异的蛊阵图案——正是苗疆“万蛛噬心”的起手式。
“怎么了？”
沈惊鸿察觉到她的异样。
苏九璃摇头：“没什么。
只是觉得，这鬼市比想象中……更有意思。”
她握紧手中的玉盒，盒底的震动越来越明显，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中苏醒。
而不远处的阴影里，苗疆女子吹着骨哨，脚边的金环蛇吐着信子，信子尖端沾着的荧光毒液，在幽冥灯下划出诡异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