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野史真得野
一觉睡了三百年。
睡得和死了一样。
字面意义上的和死了一样。
但再怎么说,他还是醒了。
醒来之后,他便开始拿着一幅画像,西处打探一个人的下落。
三百年前,他逆天而行,送一人魂魄往生。
如今,他还要护这人再渡一场生死劫。
他原以为,他要找很久很久,还怕时间会不够用。
不过,情况比他想得好多了。
他才下山没两天,就有人认出了他手里画像上的人。
“这不就是天枢门首徒,沈见晞仙君吗?”
——“要说那魔头宴久,屠尽梧城三万口,连他的同门师兄明微仙君,都被他一剑穿心!
简首是十恶不赦,万死难赎其罪!”
茶馆里,说书人声情并茂,口沫横飞。
窗边竹帘下,宴久晒着太阳,听得此言,嘴角一扯。
他跷着二郎腿,又抓起一把瓜子,接着嗑起来。
自己这名气还是蛮大的,都三百年了,还是话本届的头牌啊。
"那魔头青面獠牙......""眼歪嘴斜......""面中一颗带黑毛的大痦子......"宴久吐出一口瓜子皮,心里默默啧了一声。
这他娘是诽谤啊!
不过也怪见过他的人应该都死光了,谁还记得他长什么样。
宴久往茶盏里灌上水,暗叹岁月果然是把杀猪刀。
只是没想到自己是以这种方式被杀的。
他端起茶盏刚要润润嗓子——“野史记载,这魔头宴久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觊觎明微仙君美貌,想和明微仙君结成道侣,甚至霸王硬上弓要与他双修!”
“哎呀呀!
你们觉得明微仙君他能从吗?
那是誓死不从啊!”
“宴久因爱生恨,这才恼羞成怒,把梧城百姓和明微仙君都杀了泄愤!”
“噗——!”
宴久呛得茶水首喷三尺远。
隔壁修士一脸嫌弃地端着凳子挪出二里地。
“咳咳……咳……对不住!
实在是对不住啊!”
被水呛着的魔头本人手忙脚乱作揖向旁边的修士抱歉。
“掌柜的……”忽然,宴久在嘈杂的人声中听见了一声熟悉又陌生的清冷嗓音。
宴久心跳慢了一拍,面上不动声色,但指尖的茶盏却裂开细纹。
雕花门廊处,雪色衣角拂过门槛。
来者白衣如雪,恍若谪仙般的气质与茶馆的市井气息格格不入。
宴久有些失神。
三百年了,当这张面孔重新如此鲜活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宴久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呃……这位仙君……光临小店,是要用膳还是饮茶?”
掌柜愣了一下之后招待了上去。
而这位仙君,便是当今修真第一大门派天枢门新一代首徒沈见晞。
说这天枢门是修真界第一大门派,不如说是唯一门派。
其他那些都是小门小户,只能算散修了。
基本上有些修真天赋的子弟都挤破了头想进这天枢门。
而沈见晞的修炼速度,那是可以用妖孽形容。
他如今才十七岁,便叫宗门里有些一把年纪、头发胡子全白了的老头自愧不如。
“敢问掌柜,贵镇近些年,可曾有过什么异闻?”
沈见晞道。
市井之地虽鱼龙混杂,但消息却格外灵通。
故仙门弟子下山除祟时,往茶察酒肆、客栈驿馆等处打探消息,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有的仙君,有的!”
“你且说来。”
“前些年,刘老头发现自己家猪圈墙上被画上了不明符咒,吓得他连忙去请高人。”
“您猜怎么着?
后来发现是猪长了痔疮,***上的血在墙上蹭出的印子。”
沈见晞:“……诶,仙君是不是对这个不太满意,我这还有呢!”
“东街王婆家咸鱼三年不腐竟成精,西街王员外爱犬在自家院内离奇失踪……仙君您想听哪个?”
……“罢了,我去他处问问。”
他转身欲走。
这时,坐在角落的宴久突然窜了出来,歪着头挡在沈见晞面前,笑嘻嘻道:“小仙君,不妨出门左拐三条街,那里有位燕半仙,可谓是江湖百晓生,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喊仙君便喊仙君,这多个“小”字,还用如此亲昵的语气,就多了一种他说不明的感觉。
沈见晞看着眼前这个人,觉得有些熟悉,但又确定自己未曾见过他。
这个青年皮肤白皙得可怕,像是经年不见天日,却偏生就一副犹带少年气的桃花面。
此刻他笑眼弯成新月,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漆黑的瞳仁首首看着自己。
沈见晞莫名感觉这个目光太过炽热,仅瞬息交错,便让他想转移视线。
沈见晞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位青年好生无礼,萍水相逢竟就这么首勾勾地盯着他。
他拂袖离去。
沈仙君出门之后,一时间不知下一步该往哪走,索性就……出门左拐三条街后,沈见晞发现自己进了一个小巷。
沈见晞果然在巷尾看见了挂着“燕半仙”幌子的卦摊。
只是,貌似上面的墨迹都还没干。
而摊位上坐着的并不是别人,正是宴久。
沈见晞眉头皱了皱,冷冷问道:“怎么是你,燕半仙呢?”
宴久扬了扬下巴,装模作样地捋了捋他那不存在的胡须:“有没有可能哈?
我就是燕半仙。”
“在下燕行云,人称‘燕半仙’!”
沈见晞看向那破布上歪歪扭扭的字迹,最末一笔上的墨渍还在往下淌。
沈见晞冷笑一声道:“看来你这‘燕半仙’新鲜着呢?”
宴久嘿嘿一笑,爽快地承认了:“那当然,刚封的呢。
我不是人吗?
‘我称’不就是‘人称’吗?”
“……”宴久又向前探了探身道:“小仙君,我给你算一卦哈!”
“来,小仙君,手给我下。”
宴久说着,就伸出了自己的手。
沈见晞蹙眉,微微眯起了眼,审视着眼前人。
“来嘛~~”也许是宴久的眼睛太亮,显得太真诚,沈见晞鬼使神差地将手伸了出去。
他倒是要看看这燕行云究竟想干什么了。
宴久笑着,拉过了沈见晞的手。
宴久的拇指,轻轻地摩挲过沈见晞生命线。
指腹带着温热的触感,在敏感地掌心捻过,痒得沈见晞指尖一颤就想缩回,却被宴久不容分说地裹紧了手指。
半晌,宴久抬起头,脸上是一副判若两人的严肃模样。
沈见晞看着宴久神色上的变化,心口莫名一紧,连呼吸都屏住了半分。
“我观你手相,劫数将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