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苗疆少年
他无力地反驳：“我没有拆散你们......”凌连沨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将轮椅上单薄的季雪辞完全笼罩。
他俯视着脸色苍白的季雪辞，“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忙多久，吃没吃东西轮不到你操心，殿下管好自己跟你那条废腿，别给我添麻烦，更别来我面前碍眼。”
他僵硬在空中，端着粥碗的手，随着凌连沨转身的动作被冷硬的军装袖口刮蹭到，瓷碗“啪嚓”一声打翻在地，滚烫的热粥溅落在地上和季雪辞盖着毛毯的腿上。
热粥迅速渗透，烫得皮肤一阵刺痛，季雪辞闷哼一声。
周围空气凝滞，守卫眼观鼻，鼻观心，军官们也噤了声，凌连沨看都没看季雪辞一眼。
季雪辞大脑空白一瞬，像被冰锥钉在了原地。
他看着地面狼藉的碎片和污迹，看着腿上弄脏的毯子，喉咙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死死咬住下唇，牙齿深深陷进柔软的唇肉里。
木楼大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寒冷，也再次隔绝了季雪辞。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季雪辞腿上的粥冷却变得黏腻，他才缓慢回神。
他浑身冰冷，僵硬又机械地转动轮椅离开。
夜色更深了，雾气也更浓。
寨子中的路本就难走，高高低低的吊脚楼在雾气中只显露出模糊的轮廓，昏黄的灯笼照亮着脚下方寸之地。
西周静得可怕，不知名的虫鸣与寒意从西面八方侵袭而来，腿上的湿冷和膝盖的钝痛让季雪辞出了一身冷汗。
明明是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可季雪辞走了很久还是没有找到来时的路。
他绕了几圈，又走到似曾相识的转角，浓雾像层厚厚的纱，遮蔽视线，也吞噬了方向感。
季雪辞停下轮椅，试图辨认方向，可浓雾中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与幢幢黑影。
季雪辞像迷途的羔羊，在浓雾中茫然前行。
寂静，诡谲，阴森与绝望要将季雪辞吞噬。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顺着脊椎迅速爬升。
“叮铃...叮铃......”忽地，他听见一阵清脆空灵的铃铛声。
季雪辞仓惶逐着那***前行，企图是路过的寨民或者是北楠。
***尽头，浓雾稀薄了一些，显露出夜色中一片隐于雾中的翠郁竹林。
竹影婆娑，在雾气中摇曳出森然的绿意。
季雪辞隐约看见一个人影，那叮铃叮铃的铃铛声就是从那个人身上发出来的。
不等他惊喜地呼唤，就听见一声少年清冽但又警惕十足的一声冷喝。
“谁？！”
下一秒，季雪辞眼前闪过一条如同离箭之弦的蛇影，从翠绿的竹林中吐着猩红的信子张开獠牙，朝毫无防备的季雪辞急射而来！
季雪辞呼吸一滞，本能地想要操控轮椅向后退去，谁知轮椅撞到凸起的石头。
重心瞬间失衡！
一声闷响伴随着痛呼，季雪辞被惯性狠狠从轮椅上甩了出去，狼狈地滚落在地，落叶沾满他的银发和衣服，手臂在粗粝的石子地面重重擦过，一阵***疼痛。
竹林中的少年在看清季雪辞后，瞳孔一瞬震惊。
“阿绿！
住口！”
少年厉声疾呼，然而己经来不及了。
绿蛇势如闪电，竖瞳死死锁定季雪辞***在外的受伤的小臂，獠牙狠狠噬咬而下。
在蛇牙即将咬穿季雪辞挡在眼前的手臂时，少年以超越常理的速度飞奔至季雪辞面前，修长有力的手精准抓住季雪辞挡在眼前的手腕，往反方向一带。
噗呲。
獠牙刺破皮肉的声音。
碧绿的蛇牙，深深刺进少年横挡在季雪辞面前白皙的手腕。
“嘶？！”
阿绿咬到实物的一瞬懵了。
它抬起自己小小的三角脑袋，疑惑地看清自己咬的是谁后，信子都忘了吐，绿豆大小的眼睛里充满了茫然与无措。
少年脸色冰寒，掐住它的七寸从自己手腕粗暴扯下，猛地甩出去。
绿蛇以一个优美的抛物线消失在丛林深处。
意想中的疼痛没有来临，耳边响起少年清冽关切的嗓音：“你没事吧？”
季雪辞惊魂未定，急促喘着气，抬头看去。
浓雾如纱，依旧在周围缓缓流动，眼前少年半蹲在他面前，一身深紫色苗服，衣襟和袖口绣着精致古老的银色纹路，在月光下闪着微微的冷光。
季雪辞手里掉落的灯笼照亮少年的脸。
那是一个极为俊秀，堪称昳丽的少年，眉眼干净清澈，像被山间泉水洗过的墨玉，带着股不谙世事的纯真，额间有串银链，一头乌发用银线精巧地编着，只是刘海有些长，稍微挡住了一只眼睛。
季雪辞注意到少年脚踝上系着的一串红绳串起的银铃，随着少年的动作发出细碎空灵的叮***。
刚刚在雾中听到的铃铛声大概就是少年脚上的铃铛。
少年也在看着他，季雪辞抬头，两人目光交汇，少年清澈的眼底，那抹尚未完全褪去的震惊再次翻涌起来，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迅速垂下眼帘，再睁开眼时，只剩下纯粹的关切。
“摔疼了吗？”
他似乎是想要伸手扶正季雪辞，但却又在快要碰到他手臂时克制地停顿下来。
“你的手还有衣服......”少年指着他沾染灰尘和擦破的手臂，季雪辞这才后知后觉感到浑身散架和手臂***的疼痛。
他试着动了动，脚踝和膝盖立马传来钻心的疼，他倒抽了口冷气，脸色更加苍白。
他摇摇头，声音虚弱，“我没事，谢谢你救了我，但是我的腿......”季雪辞没有明说他的腿残疾，但一旁侧翻的轮椅瞬间就让少年明白了。
他利落将轮椅扶正，仔细检查了一下，确认没有损坏，然后才走到季雪辞面前蹲下，小心避开他身上的伤，一手穿过他的腋下，一手托住他的腿弯，动作间轻柔，却又异常沉稳。
“失礼了。”
他微微用力，将季雪辞稳稳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