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血檀木雕成的麒麟椅在烛光下泛着幽沉的光泽,仿佛蛰伏的凶兽。
“阿烬……可归府了?”
上首的威严男人声音不高,却压得殿内空气一滞。
侍立在侧的管家老周脊背微躬,声音放得极轻:“回王爷,小王爷……申时三刻便回来了。
只是······”男人——靖亲王许阳,指尖在冰冷的麒麟扶手上缓缓敲击。
笃、笃、笃……每一声都像敲在人心上。
他抬眼,目光如鹰隼:“只是?”
老周的头垂得更低,几乎埋进衣领:“只是……小王爷一回来,就把自己锁在了东苑暖阁里,任谁叫门也不应。
晚膳……连小桃儿送去的参汤都原封不动搁在门外了。”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忧虑,“那门……关得死紧。”
笃!
扶手敲击声戛然而止。
许阳霍然起身,玄色蟒袍带起一阵冷风。
他没有言语,大步流星跨出殿门,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回廊里回荡,惊得廊下侍立的仆役纷纷屏息垂首。
东苑暖阁外,夜色己浓。
阁内一片死寂,连灯烛也未点。
许阳在紧闭的雕花木门前站定,高大的身影几乎融入黑暗。
他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穿透门板,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学府的灵鉴碑……照不出你的灵根,是吗?”
门内,死水般的寂静被猛地撕裂。
“你早就知道!”
一道年轻、却因极力压抑而嘶哑的声音骤然响起,像受伤的幼兽发出的低吼,带着被欺骗的愤怒和彻骨的冰冷。
许阳思索片刻说道:“你没有灵根这件事,你早知道晚知道都无法改变结果,我不想让你的童年缺失了母爱还要背负压力,你知道的这朝堂之上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你和我,他们都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将你我父子啃食殆尽的机会。”
“轰——!”
房门被一股蛮力猛地拽开,沉重的木门撞在墙壁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巨响,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许烬站在门口,烛光终于映亮了他的脸。
少年眼眶赤红,额角青筋隐隐跳动,那双曾明亮如星子的眼眸,此刻只剩下被背叛灼烧后的灰烬和近乎疯狂的执拗。
他死死盯着门外的男人,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滚烫的血腥气:“我不知道!”
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我不知道关于我娘的事!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灵根!
我不能修炼!
我没有娘亲!
我像个傻子一样活了十六年,结果发现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我什么都不知道!!”
最后一句几乎是咆哮而出,震得廊下的灯笼都晃了晃。
“许烬!”
靖亲王许阳被儿子眼中的绝望和指控刺痛,一股混杂着心痛与怒其不争的火焰猛地窜上心头。
他脸色铁青,下颌线绷紧如刀削,厉声喝道,那属于王者的威严瞬间压向少年:“不许你这样说你娘!
她……身不由己!
她比任何人都爱你!!”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似乎想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你没有灵根……未必全是坏事。
今日学府的消息传回朝中,那些魑魅魍魉也该安心了。
一个后继无人的亲王……”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自嘲的弧度,“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只拔了爪牙、断了脊梁的老虎,与……病猫何异?”
许烬赤红的眼睛死死锁在父亲脸上,那冰冷的自嘲像针一样扎进他心里。
他忽然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却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所以……这一切,都是你的谋划?
用你亲生儿子的‘残缺’,去换这一时的‘安宁’?”
“放肆!”
许阳怒喝一声,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寒芒,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但下一秒,那骇人的气势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痛楚。
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那双威严的眸子里竟染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脆弱和深深的愧疚。
“虎毒……尚不食子……” 他的声音艰涩沙哑,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目光沉重地落在许烬身上,仿佛要穿透少年的身体,看到那被夺走的根源,“我许阳……做不出亲手挖去自己孩儿灵根这等禽兽不如之事!”
他向前一步,逼近许烬,那沉重的压迫感几乎让少年窒息。
许阳死死盯着许烬的眼睛,一字一句,带着刻骨的自责和无法挽回的悲凉:“是我……无能!
是我没本事……护不住你娘,让她……” 他喉结剧烈滚动,后面的话似乎被巨大的痛苦扼住,无法出口,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更护不住你!
连你生来就有的东西……都保不住!”
许烬脸上的愤怒和绝望瞬间凝固,如同被寒冰冻住。
他瞳孔骤然收缩,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
他死死盯着父亲,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砾摩擦,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颤抖:“你……你说什么?
我不是……没有灵根?
你的意思是我的灵根是人为的?”
“是。”
靖亲王许阳的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滚过地底,这个简单的字眼仿佛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高大的身躯第一次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佝偻。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是深不见底的痛苦和刻骨的恨意,“他们……还带走了你娘。”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点燃了炸药桶!
“懦夫!”
许烬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幼狮,猛地踏前一步,赤红的双眼燃烧着熊熊怒火,首刺父亲,“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像个废物一样连灵根都没有!
我迟早……我迟早要把那些杂碎撕碎!
把我娘抢回来!!”
他嘶吼着,声音里充满了对自己无能的痛恨和对父亲“不作为”的控诉。
许阳没有如之前般暴怒,只是静静承受着儿子的怒火与指责。
首到许烬的嘶吼在夜空中回荡消散,他才缓缓抬起眼,那目光深邃得如同古井,疲惫中却又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锋芒:“你说对了一半,小子。”
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恨意,是刀,但用不好,先伤的是自己。
至于抢回你娘……”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到极致的弧度,“等你靠自己的力量找到她,站在她面前时,你自然会知道,我是不是懦夫,而你……想要的所有答案,也都会揭晓。”
“靠自己?”
许烬像是抓住了什么,又不敢置信,“可我……我没有灵根!
我拿什么去……谁告诉你,没有灵根,就不能踏上修炼之路?”
许阳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像惊雷炸响在许烬耳边。
少年猛地抬头,眼中的绝望如同潮水般退去,满腔的愤怒也瞬间被一种近乎灼热的、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急切光芒取代:“你说什么?!
没有灵根……也能修炼?
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