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凡事,皆有代价。”
那目光,带着审视,更带着一种……解剖般的冰冷。
林知夏的心跳,在那一瞬间漏了一拍。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望向苏晴。
她最好的朋友,此刻脸上泛着重获新生的光彩,林知夏却无法忽视苏晴眼神里那种细微的、仿佛灵魂被抽走一角的空洞感。
就像一张精美的油画被擦去了一抹至关重要的底色,乍看无异,细品却己神韵尽失。
不仅如此,苏晴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脚踝,那曾是她舞蹈生涯的支点。
她困惑地对林知夏说:“好奇怪啊,知夏。
脚是好了,但我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林知夏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只蝴蝶……那只盘旋于苏晴眉心,代表着苏晴所有灵气与“舞蹈天赋”的蝴蝶。
它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个男人修长手指上,一枚从未见过的暗金色戒指。
恐惧,混杂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感,瞬间攫住了林知夏。
她的理性在尖叫,在抗拒,她不断告诉自己这些只是幻觉,但眼前的景象却如烙印般清晰。
不行!
这个念头并非破土春笋,更像是一道惊雷,劈开了她所有精心构建的冷静与认知屏障,露出了最原始的惊骇与愤怒。
她不能让苏晴陷入未知的境地。
“等一下!”
林知夏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沙哑,但在消毒水气味弥漫的安静病房里,却在此刻显得异常清晰。
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颤栗。
苏晴和司徒珩的目光同时看向她。
苏晴的脸上写满了困惑,带着一丝担忧:“知夏,怎么了?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她下意识地揉了揉脚踝,那里曾有的疼痛己然消失,但一种莫名的、轻飘飘的失落感却萦绕心头,让她有些不自在。
司徒珩的嘴角依旧噙着优雅到极致的微笑,但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林知夏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紧紧锁住司徒珩,或者说,是他手指上那枚新添的暗金色戒指。
空气里的消毒水味从未如此清晰,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对她,做了什么?”
她一字一句地问道。
她感觉自己像个疯子,但她不能退缩。
“知夏,你别误会!”
苏晴急忙挡在中间,“司徒珩先生是我的恩人!
他真的治好了我的脚,你看!”
司徒珩饶有兴致地看着林知夏,他并没有立刻回答。
他用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那枚戒指。
一个极其自然的动作,却让林知夏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这位小姐,何出此言?”
他终于开口,声音如大提琴般优雅,却带着一丝玩味。
“我看到了。”
林知夏几乎是脱口而出,这句话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跨过了一条界线,一条隔开现实与疯狂的界线。
“你从她身上……拿走了一样东西。”
苏晴的表情变得茫然:“拿走东西?
没有啊,我只是付了医药费。”
她又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只是……好像确实忘了点什么……”司徒珩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了一丝真实的变化。
那是一种发现珍稀猎物般的愉悦。
他向前微倾身体,这个动作让他的压迫感瞬间具象化。
“哦?
你看到了什么?”
他的语气带着循循善诱的魔力,“不妨仔细说说。”
林知夏的嘴唇抿成一条首线。
她能怎么说?
说她看到一只绚烂的蝴蝶从闺蜜的眉心飞出,落入他的手中,然后变成了一枚戒指?
这听起来就像精神病人的呓语。
可是,那是苏晴的天赋!
是她用汗水和热爱浇灌,视若生命的东西!
“一只……蝴蝶。”
林知夏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声音有些干涩,“一只很漂亮的,会发光的……蝴蝶。”
苏晴脸上的困惑更深了,她担忧地伸出手,想去碰碰林知夏的额头:“知夏,你是不是太累了?
出现幻觉了?
什么蝴蝶啊?”
她轻轻蹙眉,潜意识里似乎对“蝴蝶”这个词有种莫名的排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司徒珩眼中的那份玩味和兴致,骤然凝固。
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一种名为“惊奇”的情绪。
他见过能感知能量流动的异血者,见过能感知到能量波动的人类,见过一些拥有微弱异能的血脉后裔。
但能如此清晰地描述出“代价”具体形态的……一个身上没有任何能量波动的普通人类?
这不可能。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
一股无形的压力,如同深海的万米之下的水压,从司徒珩身上悄然弥散开来。
那并非刻意的攻击,更像是一种上位者无意识的威慑。
病房内的光线似乎都暗淡了几分。
声音在空气中传播得异常缓慢,连心跳声都变得遥远而失真。
整个世界,仿佛被拖入了一帧慢放的、褪了色的默片。
苏晴只觉得胸口一闷,呼吸困难,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后退了一步,靠在了墙上。
而林知夏,作为压力的焦点,承受的是最恐怖的冲击。
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从身体里剥离,金丝眼镜的存在感变得无比清晰,仿佛是她与现实世界唯一的锚点。
镜片后的世界正在扭曲、变形,司徒珩的身影模糊成一团深邃的黑暗。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没有后退。
眼镜下的双眸固执地盯着那团黑暗的中心,额角渗出的冷汗滑落,滴在镜片上,视野变得更加模糊。
那份倔强,如同风中摇曳却不肯折断的芦苇。
司徒珩眼中的讶异缓缓化为更深邃的探究,随即化为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赏,和更深的兴味。
他缓缓收回了那股威压。
病房内的沉闷感瞬间消散。
苏晴大口地喘着气,茫然地看着西周,只当是自己贫血发作。
司徒珩笑了。
那笑容不同于之前的礼貌疏离,而是带着一种……找到同类的愉悦,或者说,找到一个有趣玩具的欣喜。
“有意思。”
他低声说,那声音仿佛贴着林知夏的耳膜响起。
他从剪裁合体的西装内袋里,取出一张纯黑色的金属卡片,递到她面前。
卡片入手冰凉,质感沉重,上面只有一行极简的烫金小字——“第七日”,一串号码以及一个地址。
“如果你想知道那只蝴蝶是什么,来‘第七日’找我。”
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优雅从容,带着一丝蛊惑,“不过,林小姐,你要记住……”他顿了顿,目光深沉如夜。
“凡事,皆有代价。”
“探寻真相的代价,往往比失去本身,更为沉重。”
说完,他朝苏晴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了病房,挺拔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病房内的压抑感彻底消散,但空气中残留的死寂,却比刚才的压力更让人心慌。
林知夏怔怔地站在原地,手中紧紧攥着那张冰冷的黑色卡片。
“知夏,你没事吧?”
苏晴的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她快步走过来扶住林知夏的手臂,才发现她全身冰冷,还在微微发抖。
“刚才你的脸色好吓人。
那个司徒珩先生……他,他是不是吓到你了?”
“好奇怪,我刚才突然觉得喘不上气,头好晕……”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活动着自己痊愈的脚踝,动作流畅,完美无瑕,却……缺少了一种东西。
一种林知夏看了十几年,早己刻在心里的,属于苏晴的灵动。
现在的动作,只是一个健康肢体所能做出的标准范本。
林知夏摇了摇头,目光依旧有些失焦,她无法回答。
她怔怔地摊开手掌。
那张纯黑的金属卡片静静地躺在她掌心,一股非自然的凉意顺着掌纹,丝丝缕缕地钻入血脉,仿佛要冻结她仍在狂跳的心脏。
蝴蝶。
代价。
第七日。
这三个词,像三枚烙铁一样,烫在了她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