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老风扇的嗡嗡声
房间内,一股混合着旧家具、陈年灰尘和淡淡樟脑丸的气味滞留在空气中。
头顶的老式吊扇不紧不慢地旋转着,发出单调而顽固的“滋滋…嗡嗡…”声,金属扇叶摩擦的节奏仿佛带着某种催眠又令人烦躁的韵律。
林深猛地睁开眼。
剧烈的窒息感和心脏被无形之手攥紧的绞痛感尚未完全消散,意识还残留在2025年除夕夜那座冰冷奢华的囚笼里。
他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灰尘特有的干燥颗粒感,喉咙火烧火燎般的干涩灼痛。
“滋滋…嗡嗡…”那该死的老吊扇声,顽固地钻进他的耳膜。
这单调、带着金属摩擦感的噪音,竟诡异地与前世那台家用中央空调临终前发出的、越来越无力的嘶鸣同频共振!
死亡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刚复苏的心脏,让他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冷汗从额角渗出。
他下意识地抓紧身下的床单——粗糙的棉布触感,陌生又熟悉,与记忆里奢华囚笼的真丝天差地别。
“嘀嘀嘀!
嘀嘀嘀!”
BP机尖锐的震动声突兀地撕裂了清晨的沉寂,像催命的符咒骤然响起!
“呃…什…么?”
林深条件反射般弹坐起来,动作带着重生初期的僵硬和难以置信。
他喉咙里挤出沙哑干涩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浓重的困惑。
目光死死钉在床头柜上那个震动的黑色塑料小方块上。
几乎是扑过去的动作,他一把抓起BP机。
冰凉的塑料外壳紧贴掌心,那触感真实得可怕。
屏幕亮起幽绿色的光,一行简短的信息跳了出来:能源 周明宇 速回电“周…明…宇?!”
林深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捏着BP机的手指瞬间绷紧到指节发白,呼吸在那一刻停滞。
那个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了他的灵魂!
嘶哑的低吼从喉咙深处挤出,裹挟着刻骨的恨意和难以置信。
能源…周明宇…2000年?!
我真的…回来了?!
在这一切开始之前?!
无声的风暴在他脑海中疯狂翻涌。
就在此时,枕边的诺基亚首板手机屏幕也亮了起来。
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一个未接来电,联系人名称:“苏晴”,时间:08:47。
林深的目光扫过诺基亚屏幕,看到那个名字和那个刺眼的时间点,嘴角扯出一个冰冷扭曲、毫无笑意的弧度。
“呵…08:47…真准时…”他的声音低沉压抑,如同深渊传来的回响,话里藏着只有他自己才懂的、冰冷刺骨的预知。
他没有去碰手机,仿佛那是一个沾满剧毒的物件,任由屏幕在短暂的亮光后再次陷入黑暗。
“嘀嘀嘀!
嘀嘀嘀!”
BP机再次疯狂震动!
依旧是周明宇!
信息内容:“速回电!
股东会筹备急!”
压迫感瞬间升级。
林深盯着屏幕上那个名字,前世被背叛、被夺走一切、父母惨死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脑海!
暴怒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他猛地扬起手臂,眼中燃着毁灭一切的火焰,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狗东西!
催命吗?!
我——”手臂肌肉贲张,BP机眼看就要被他狠狠砸向冰冷的墙壁!
“深娃儿!
还磨蹭啥子?
面都要坨喽!
快点下来吃早饭!”
门外,母亲林秀芬清亮而略带焦急的喊声穿透门板,带着熟悉的成都口音和浓浓的生活烟火气。
这声音像一盆兜头浇下的冷水。
高举的手臂瞬间僵在半空,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暴怒的火焰在眼底剧烈翻腾,却被母亲那声再平常不过的呼喊死死压住。
林深剧烈地喘息,胸口起伏,目光依旧死死锁在BP机上周明宇的名字上。
几秒钟后,那条紧绷的手臂极其缓慢、僵硬地放了下来。
“晓…晓得了,妈。”
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带着强行压抑的冰冷。
不能砸…现在还不是时候…妈在喊我吃面…爸… 一个更清晰的生存策略在混乱中成型。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目光在狭小的房间里扫视,急切地寻找更多“证据”来锚定这个疯狂的现实。
床头柜上,一个木质边框的相框映入眼帘。
他伸出手,拿起相框。
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
照片里,父亲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笑容憨厚朴实。
林深的目光精准地落在父亲胸前别着的那块小小的工牌上,编号清晰可见:0073。
他的瞳孔再次猛缩!
手指无意识地、带着某种确认宿命般的颤抖,摩挲着照片上那个冰冷的数字。
“0073…真的是…0073…”声音轻得像梦呓,却带着灵魂深处的悸动。
就是这个编号…染着父亲的血…就在那个阳台…一阵穿堂风从没关严的窗户缝里溜进来,掀动了墙上挂着的挂历。
挂历哗啦作响,纸页翻飞,最终缓缓定格在三月那一页。
3月12日的格子里,用铅笔潦草地写着两个字:“股东会”。
林深的目光被牢牢吸引过去。
当看清那两个字时,他的呼吸瞬间屏住——那笔迹!
龙飞凤舞,力透纸背,带着一种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嚣张气焰!
与2025年他看到的“西郊审计”最终报告上,周明宇那力透纸背的签名——一模一样!
“股东会…这笔字…”他捏着相框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相框的边缘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肉里。
无声的愤怒与冰冷的确认在胸腔里炸开。
“嘀嘀嘀!”
BP机第三次震动!
屏幕上的信息带着***裸的威胁:林深!
再不回电误了大事,你担得起吗?!
依旧是周明宇。
这一次,林深没有暴怒。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同淬了冰的手术刀,精准而寒冷。
嘴角勾起一丝近乎残酷的冷笑。
他盯着BP机屏幕,一字一顿,清晰地念出上面的信息:“能源……周明宇……?”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即将开始狩猎的彻骨寒意。
催吧…跳吧…周明宇,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诺基亚手机的屏幕再次亮起,“苏晴”的名字执着地在屏幕上跳跃。
林深的目光扫过屏幕,眼神瞬间变得比看周明宇信息时更加复杂幽深——恨意、冰冷的审视、还有一丝被强行压下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痛楚。
他没有丝毫犹豫,手指精准地按下了那个红色的拒接键。
动作干脆利落,不带一丝拖泥带水的情感。
拒接后,他没有放下手机。
拇指滑动,翻开了那小小的通讯录。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快速滚动。
他的手指在某个名字上骤然停下:“表哥”。
目光在这个名字上停留了几秒,深邃的眼神似乎在回忆或评估着什么。
然后,他的视线重新落回手中的相框上,精准地聚焦在照片里父亲工装口袋边缘——那里,只露出一点点不易察觉的、闪着黯淡金光的笔夹。
他伸出食指,极其缓慢、珍重地摩挲着照片上那个小小的金色笔夹,仿佛在触碰一件失而复得的圣物。
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决绝:“英雄钢笔…”爸…妈…这一次,谁也动不了你们。
周明宇…苏晴…你们的债,一笔一笔,我来收。
就从这股东会开始…头顶的老吊扇,依旧不知疲倦地旋转着,发出那单调的“滋滋…嗡嗡…”声,仿佛在为一场无声的战争拉开序幕。
空气里,樟脑和灰尘的味道似乎更浓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