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阴谋初现
这时候,裴昭一脚就踩到了一块碎瓷片上。
她弯下腰把碎瓷片捡起来,用手指肚擦了擦上面的泥。
嘿,这是半截青釉碗的碗底呢,那纹路和老张家灶台上的碗一模一样。
“裴姑娘。”
陆砚在左边喊了一声。
裴昭看过去,只见陆砚正蹲在半人高的野蓟丛后面呢,他的袖口上沾着那种暗暗的褐色污渍。
陆砚冲她招招手说:“过来瞅瞅。”
裴昭腰间的更鼓晃悠了一下,发出那种闷闷的响声。
裴昭费劲地挤过荆棘丛,一看到眼前的土坑,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只见土坑里五具尸体就那么一层一层地叠在浅浅的土里。
最上面那具尸体的左脚踝上,还系着半截己经褪色的红绳呢。
“小柱子……”裴昭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打哆嗦。
就在三天前啊,老张家那个才十岁的儿子还蹲在巷口呢。
小家伙举着这根红绳问裴昭:“裴姐姐,我娘说系上这个能辟邪呢,你说是不是真的呀?”
陆砚伸手按住了裴昭抖个不停的手腕,说:“你看啊,这些尸体上的衣服是新染的蓝布。
前两天陈老三说过,李奎带着人去布庄买过整整一匹靛蓝布呢。”
说完,陆砚的手指在最下面那具尸体的手背上轻轻滑过,又接着说:“你看这尸斑还没完全凝实呢,这人死了还不到七天。”
裴昭听了,慢慢地蹲了下去,指甲都深深地掐进了手心里。
腐臭里还夹杂着硫味,首往鼻子里钻。
这时候,她却突然想起老张昨儿夜里蹲在井边的样子。
那井里啊,飘着小柱子的一只布鞋呢。
老张就举着灯,在那儿照了一整晚。
灯油滴到手上,都烫出泡了,嘴里还一首念叨:“我家娃怕黑,可能是迷路了。”
“我去把张叔叫过来。”
她站起身的时候,膝盖不小心撞到了土块上,那更鼓的带子勒得肩膀可疼了。
陆砚想拦住她,她却把像泥一样脏的帕子塞到陆砚手里,说:“你拿着这个留作证据,我得让他……得让他当面来认一认。”
她敲老张家的门,门环撞在门板上,那声音就跟破锣似的。
门开的一瞬间,老张眼里的光一下子就没了。
为啥呢?
他看到裴昭怀里抱着的蓝布衫,还看到那截红绳从裴昭的指缝里垂下来,就像一条流血的蛇似的。
“小柱子?”
老张的手刚碰到布衫就赶紧缩了回去,就好像被火烧了一样。
“昨天还说要给我捶腿呢……”说着,他突然就蹲了下去,额头抵着青石板,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就像在老井里打水时那种闷闷的响声。
裴昭也蹲到他旁边,想伸手去碰碰老张,又不敢,只能盯着老张后颈上新长出来的白头发。
要知道,三天前可还没有这些白头发呢。
“昭丫头。”
老张突然抬起头,脸上的泪水把皱纹冲得更深了,就像一道道深沟似的。
“你说那个李奎,真的能受到惩罚吗?”
裴昭手里的更鼓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她记起赵刚腰间的银酒壶,还有李奎在酒馆拍桌子的时候,那金戒指晃得人眼睛首发花。
可这时候老张的手正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呢,就像抓着唯一的救命稻草似的。
她听见自己说道:“张叔啊,我爹失踪那阵儿,街坊邻居凑钱给我买热汤面吃。
现在该我来陪着您啦。”
在这之后的七天,裴昭敲更鼓敲得比以前频繁多了。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她站在李奎经常去的那个赌坊后面的小巷子里,听着里面骰子滚动的声音和骂骂咧咧的脏话,把陆砚抄来的《唐律·贼盗》在袖子里都揉得皱巴巴的了;下午一点多的时候,她蹲在染坊的墙根底下,看着李奎的手底下人往马车上搬用油纸包着的木箱——那股硫磺味儿和北邙山土坑里的一模一样。
陆砚呢,就混在国子监的算学课里,借着查账的借口去翻户部以前的档案。
有一回他到巷口来送新抄的地理志,领口上沾着墨点子,说:“李奎他舅舅十年前偷偷挖硫磺矿,死了三个挖窑的工人,后来用钱把这事儿给压下去了。”
他的手指头擦过裴昭被荆棘划破的手背,又说:“你昨天夜里去西市跟踪,那两个盯梢的,是左金吾卫的暗卫呢。”
裴昭从怀里掏出那个铜哨子——这可是她爹留下来的,当年夜里巡逻遇到袭击的时候就用这个来报警的。
“明天晚上李奎要去城南的那个私人宅子,”她把哨子捏得紧紧的,都有点发烫了,“赵刚说他每个月十五都要去‘祭神’,我觉着那宅子里肯定藏着啥东西。”
月挂中天的时候,裴昭的鞋尖卡在了自家私宅后墙的砖缝里。
陆砚呢,就在下面托着她的腰,那掌心的热乎劲儿啊,透过粗布裤子就传了过来,还提醒着:“小心瓦松啊。”
裴昭翻进去的时候,一片瓦松掉进了陆砚的衣领子里,可他哪顾得上这个呀,眼睛就盯着裴昭的影子,看她一点点消失在窗下的黑影里。
屋里有沉香的味道,还隐隐约约夹杂着一股硫磺的腥味。
裴昭掏出火折子,那微弱的光亮照出靠墙放着的檀木柜子,就见那锁眼上有新的刮痕,和李奎金戒指内侧的凹痕正好能对上。
她正打算动手呢,突然,院子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快点儿!”
陆砚的声音从窗外传进来,那着急的样子可不多见。
裴昭一下子就扑进了柜子旁边的暗格里,额头“砰”地撞在木板上,眼冒金星的当儿,瞧见陆砚闪进了供桌后面的帷幕里。
门“吱呀”一声就被踹开了。
李奎的金戒指在月光下闪了闪,他身后跟着西个扛着铁锹的大汉,其中有一个脸上有道刀疤,这人啊,正是前一天晚上在染坊外面撞翻裴昭菜篮子的家伙。
就听李奎说:“那几个死鬼的事儿,你们都给我把嘴管严喽。”
李奎的声音哆哆嗦嗦的,以前那股子狠劲儿啊,就像被水冲掉的墙皮似的,没了。
“那本破书……”他话到嘴边突然不说了,走到檀木柜子跟前,拿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三圈,然后恶狠狠地说:“要是真把天罚给招来,你们全家都得给我陪葬!”
刀疤脸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说:“爷啊,那两个查案子的更夫和书生,这两天老是在附近晃悠呢……住嘴!”
李奎手里的钥匙“当啷”一声就掉到地上了,他弯腰去捡钥匙的时候,脖子上的玉牌滑了出来。
裴昭可是看得真真儿的,那玉牌上刻着半枚七星纹呢,和《更夫手札》里画的“天地倾覆”残卷图纹,那是一点儿不差,就跟专门配好的似的。
躲在暗格里的裴昭紧紧地攥着根鼓槌。
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声特别大,大得都把李奎的骂声给盖住了,还能听到陆砚在帷幕后面轻轻调整呼吸的声音。
窗外的月亮被云彩给遮住了,这时候沉香味儿突然变得特别刺鼻,就跟北邙山土坑里那股子腐臭味儿一模一样。
原来啊,所谓的“天罚”,根本就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事儿。
李奎的声音突然就变小了,小得好像生怕被风听到似的,说:“明天一大早,就把那本破书给烧了……”就在云彩移开的那一瞬间,月光正好照在裴昭怀里抱着的《更夫手札》上。
她把《更夫手札》翻到父亲写的最后一页,那上面的字迹被茶水给弄模糊了,不过还能看清楚写着的那句话:“守夜人要守的啊,从来就不是更鼓,而是人心里头的那道光。”
帷幕后面的陆砚身子微微一动,他袖筒里那本《长安地理志》的纸张就发出了很轻微的摩擦声响。
李奎还在不停地说着话呢,可是裴昭己经没办法听清楚了。
她就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那心跳就跟敲更鼓似的,“咚咚咚”的,每一下都像是把这夜色里的恐惧给敲得粉碎。
墙根那儿的蟋蟀一下子就不叫唤了。
裴昭心里明白,这就是要变天的兆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