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锈未冷
视野被无数双灰败、贪婪的眼睛占据,獠牙刺破皮肉,骨骼在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中***。
林默最后的意识,定格在两张扭曲却无比清晰的面孔上——陈浩推他时,那副永远纤尘不染的金丝眼镜反射着“方舟”冰冷的金属光泽,镜片后的眼神,是淬了毒的冰。
还有苏婉晴,她纤细的手腕上,那条他亲手系上的、褪了色的蓝丝带,在尸潮掀起的腥风中,像一道嘲讽的挽歌,轻轻飘动。
“为…什…”质问被血肉淹没,意识沉入永恒的黑暗。
呼——哧!
林默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胸腔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
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廉价T恤,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种不真实的冰凉感。
心脏在肋骨后面狂跳,几乎要撞碎胸腔。
空气中没有尸体的腐臭,只有廉价空气清新剂残留的、刺鼻的柠檬味。
幻觉?
不!
左眉骨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用力按向那里。
指腹下,一道浅浅的、新生的疤痕凸起,带着清晰的触感。
那是前世被推下高墙时,撞在***钢筋上留下的烙印。
此刻,这疤痕像一个滚烫的烙印,灼烧着他的神经,宣告着某种荒谬绝伦的真实。
他猛地扭头,视线死死钉在床头的电子日历上。
猩红的数字在黑暗中无声跳动:2125年6月22日,AM 06:47。
三天!
距离那场席卷全球、将文明撕成碎片的“暗蚀潮汐”爆发,还有整整三天!
“哈…哈…” 压抑的、破碎的笑声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被滔天恨意点燃的疯狂。
他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踉跄着冲进狭小的浴室。
“呕——!”
胃袋疯狂地抽搐痉挛,酸苦的胆汁混合着胃液猛烈地涌上喉咙。
他趴在冰冷的陶瓷洗手池上,剧烈地呕吐,仿佛要把前世被啃噬的恐惧、被背叛的剧痛、以及那深入骨髓的绝望,连同这具“干净”的躯壳一起,彻底掏空、清洗。
水龙头开到最大,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兜头浇下。
他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却写满沧桑的脸。
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额角,脸色苍白如纸,只有那双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翻滚着能将人灵魂都冻结的恨意与……一丝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银芒。
那银芒如同投入深潭的闪电,在他瞳孔深处一闪而逝,快得像是错觉。
源初之种…一个名字,带着冰凉的触感和无法言喻的悸动,突兀地浮现在脑海。
是它?
是它把自己从地狱的深渊拽了回来?
冰冷的水流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洗手池上,发出单调的“滴答”声。
混乱的思绪如同被无形的手强行梳理、镇压。
前世的记忆碎片,那些珍贵的、关于资源、危机、背叛者弱点的情报,如同烙印般清晰。
而此刻,最迫在眉睫的,是启动资金!
这套位于城市边缘、即将沦为废墟的破旧公寓,是他此刻唯一的资本。
两小时后,林默面无表情地坐在房产中介油腻腻的办公桌对面。
对面梳着油头的中介经理唾沫横飞,手指在计算器上按得噼啪作响。
“……老弟啊,你这房子地段偏,又是老破小,行情真不行!
全款急出?
那更要压价!
顶天这个数!”
他比划了一个远低于市价的数字,脸上堆着虚伪的同情。
林默没看他,目光落在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上,几只乌鸦在高压电线上聒噪地跳跃。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声音不大,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寒意:“全款。
今天下午三点前,到账。”
中介经理被他眼神里的东西刺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堆起的笑容僵在脸上。
“…行!
行!
我这就去催!
保证三点前!”
拿到那张薄薄的、却承载着末世前最后希望的银行卡,林默没有丝毫停留。
他没有回家,没有去采购食物和水——那些常规操作,时间还够。
他脚步一转,径首扎进了城市最混乱、最见不得光的那片区域——黑市。
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烟草、机油和某种金属锈蚀的混合气味。
狭窄的巷子两旁,是挂着各种隐晦招牌的门脸,眼神警惕的彪形大汉在阴影里扫视着每一个路人。
林默熟门熟路地穿过几条岔道,停在一间挂着“老张五金(兼营古玩)”的破旧店铺前。
店铺里光线昏暗,货架上杂乱地堆放着扳手、螺丝刀和一些沾满灰尘的旧物件。
一个穿着油腻背心、脸上横亘着刀疤的壮汉正用砂轮打磨着什么,火星西溅。
“买刀。”
林默开门见山,声音低沉。
刀疤脸老张抬起头,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咧开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小子,要什么刀?
西瓜刀?
菜刀?
我这可有‘老物件’。”
他踢了踢脚边一个蒙尘的长条木匣。
林默没说话,上前一步,首接掀开了木匣的盖子。
里面静静躺着一柄带鞘的长刀。
刀鞘是深沉的墨色,没有任何花哨纹饰,古朴得近乎简陋。
他伸手握住刀柄,一种冰凉沉重、却无比契合的触感瞬间传来,仿佛这柄刀沉睡千年,只为等待他的唤醒。
呛啷!
刀身出鞘,昏暗的店铺里仿佛划过一道冷电。
刀身并非雪亮,而是带着一种内敛的、仿佛饱饮过鲜血的暗沉,上面布满了细密如流水、又如碎裂星辰般的天然暗纹。
刀锋薄如蝉翼,散发着一种无声的、择人而噬的锐利。
“嘿,好眼力!”
老张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正宗唐刀形制,古法锻造,这纹路叫‘星碎’,削铁如泥!
就是价儿…多少?”
林默指尖拂过冰冷的刀身,前世无数次用它劈开丧尸头颅、斩断敌人脖颈的记忆汹涌而来。
刀身仿佛感应到了他的杀意,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嗡鸣。
“破暗……”他低声念出前世赋予它的名字。
老朋友,我们又见面了。
一番不痛不痒的讨价还价后,林默用一个近乎抢劫的价格带走了“破暗”和一捆高强度的伞绳。
当他抱着裹在旧帆布里的长刀走出黑市小巷时,天色更加阴沉。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推送新闻的标题闪过屏幕:突发!
全球多地电离层出现剧烈扰动,专家称或与太阳风暴有关,可能引发通讯中断……林默脚步微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
太阳风暴?
呵,无知者的呓语。
这是“暗蚀”的前奏,是毁灭降临前,世界发出的最后***。
他抬起头,望向公寓楼的方向。
突然——砰!
砰!
砰!
几只漆黑的乌鸦,如同失控的子弹,疯狂地撞向他家那扇老旧的玻璃窗!
鸟喙和羽毛在玻璃上留下暗红的污迹,它们的眼睛,在撞击的瞬间,闪烁着一种不祥的、令人心悸的猩红!
玻璃在撞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
林默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刀锋,死死盯着那几滩刺目的暗红污迹,以及污迹后那双双疯狂、猩红的鸟眼。
他缓缓抬起手,从口袋里摸出那个屏幕碎裂的旧手机。
屏幕亮起,微弱的光映亮他毫无表情的脸。
通讯录被调出,手指悬停在一个名字上。
陈浩。
前世“歃血为盟”的兄弟,亲手将他推入尸潮的凶手。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充斥了林默的瞳孔。
那丝刚刚闪现过的银芒,再次在眼底深处凝聚、流转,带着一种审视猎物般的冷酷。
“兄弟?”
林默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渊里的寒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碾磨而出,“这一世,我让你跪着叫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