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惨白的光映在林薇深陷的眼窝上,她用力眨了下干涩发痛的眼睛,视线有些模糊。
最后一行方案数据,像一群滑溜的泥鳅,在布满血丝的视野里游移不定,怎么也抓不住重点。
喉咙深处火烧火燎,她下意识伸手去够桌角那杯冷透了的咖啡,指尖刚触到冰凉的杯壁,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剧痛。
尖锐,窒息。
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眼前最后残留的,是屏幕上那个刺眼的、忘了保存的文档图标。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吞噬了一切。
……冷。
刺骨的冷,深入骨髓,带着一股陈年稻草腐烂的霉味和动物排泄物的骚臭。
林薇的意识在黑暗中沉浮,艰难地挣扎着,试图重新凝聚。
眼皮沉重得像压了千斤巨石,每一次试图掀开,都牵扯着太阳穴一阵尖锐的胀痛。
终于,一丝微弱的光线艰难地挤入眼帘,模糊的视野里,是几根歪斜、布满虫蛀孔洞的木头房梁,上面挂着厚厚的、肮脏的蛛网,在从破窗缝隙里钻进来的冷风中瑟瑟抖动。
这是哪里?
她混沌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
她不是在办公室吗?
她想撑起身体,手臂却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无力感,软绵绵地根本使不上劲。
视线艰难地下移,落在自己抬起的手上。
那是一只极其瘦小的手。
皮肤蜡黄粗糙,布满细小的裂口和冻疮,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
这绝不是她那双因为常年敲键盘、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的手!
这分明……分明是一个小孩子的手!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比那心脏骤停的瞬间更令人窒息。
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一件破烂得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粗麻布单衣,裹着一个同样瘦小得可怜的身体。
两条细伶伶的腿蜷缩着,***在冰冷空气中的脚丫冻得发青,沾满污垢。
“啊……”一个短促、带着浓浓奶音和极度恐惧的嘶哑单音,不受控制地从她喉咙里挤了出来。
声音稚嫩得让她自己都心惊肉跳。
就在此时,柴房那扇摇摇欲坠、布满裂缝的木门被粗暴地一脚踹开!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子猛地灌了进来,刮在***的皮肤上,如同无数根冰针在刺。
门口站着一个粗壮的女人,穿着臃肿的深蓝色棉袄,一张阔脸上嵌着一双吊梢三角眼,此刻正恶狠狠地盯着草堆里缩成一团的林薇——或者说,这个身体的原主。
“小贝戋蹄子!
嚎什么丧?
大清早装死吓唬谁呢?”
女人粗嘎的嗓音像破锣,带着刻骨的怨毒。
她几步跨进柴房,一股劣质头油和汗酸混合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
林薇下意识地想往后缩,身体却僵硬得不听使唤。
“啪!”
一道黑影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抽在林薇单薄的背上!
剧痛瞬间炸开,仿佛皮肉都被撕裂开来。
林薇眼前一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整个人痛得蜷缩起来,像只被开水烫到的虾米。
是藤条!
一根拇指粗、浸过水的藤条!
“丧门星!
克死爹娘的扫把星!
怎么不跟你那短命爹娘一起死了干净?
留在这里白吃老娘的粮食,浪费老娘的柴火!”
刻薄的骂声一句比一句恶毒,一句比一句冰冷,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林薇混乱的意识里。
伴随着骂声,那根藤条再次高高扬起,带着“呜呜”的风声,毫不留情地落下。
“啪!
啪!
啪!”
一下,又一下。
藤条抽打在单薄的皮肉上,发出沉闷而令人心悸的声响。
每一次落下,都带起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和火烧火燎的灼热感。
林薇死死咬着下唇,口腔里瞬间弥漫开浓重的铁锈味,她尝到了自己血的腥甜。
她不敢叫,更不敢反抗,这具五岁的身体脆弱得不堪一击,反抗只会招来更狂暴的殴打。
成年人的灵魂被囚禁在这幼小的躯壳里,只剩下无尽的屈辱和滔天的恨意,在胸中疯狂翻搅、燃烧,几乎要将她仅存的理智焚毁。
她只能死死地蜷缩着,用瘦弱的双臂徒劳地护住头脸,任由那毒蛇般的藤条抽在背上、手臂上。
每一次抽打,都像是在她名为“林薇”的现代灵魂烙印上,刻下“苏晚”这个屈辱的名字和深不见底的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打累了,也许是觉得再打下去这“赔钱货”真会断气,女人的骂骂咧咧终于停了。
她喘着粗气,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恶狠狠地丢下一句:“没用的东西!
今天没你的饭!
再敢嚎一声,老娘打断你的腿!”
然后,那扇破败的木门再次被重重摔上,隔绝了外面呼啸的风雪,也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和希望。
柴房里重新陷入一片昏暗和死寂。
只有角落里老鼠窸窸窣窣的啃噬声,以及林薇自己压抑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背上、手臂上***辣的痛感连绵成一片,像是有无数烧红的烙铁紧紧贴在上面,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得痛楚加剧。
寒冷如同跗骨之蛆,从冰冷的泥土地面、从破烂的衣衫缝隙里,一丝丝、一缕缕地钻进骨头缝里,吞噬着身体里最后一点可怜的热气。
她快要冻僵了,也快要痛晕过去了。
意识开始模糊,像断了线的风筝,在冰冷的黑暗里飘摇、下沉。
濒死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慢慢淹没了口鼻。
好冷……好痛……好饿……她是不是又要死了?
死在这个比地狱还要肮脏寒冷的鬼地方?
死在那个刻毒女人的藤条之下?
“不……不行……”一个微弱的声音在灵魂深处挣扎,“不能……就这么……死……”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的深渊时,一点极其微弱、极其渺茫的柔光,突兀地在她的“眼前”亮起。
不是透过紧闭的眼睑看到的物理光线,而是首接出现在她濒临溃散的意念之中。
那光点,起初只有针尖大小,微弱得仿佛随时会被黑暗吞噬。
但它顽强地存在着,在一片混沌虚无的意识海里,如同宇宙初开时诞生的第一缕星光。
林薇——苏晚——她残存的意识被这点微光吸引,如同飞蛾扑火般本能地“望”了过去。
一点微光倏然炸开!
无声的轰鸣在她灵魂深处震荡。
一股难以抗拒的庞大吸力猛地传来,拉扯着她的全部意识,像被卷入一个无形的漩涡。
天旋地转,失重感骤然袭来,仿佛从万丈悬崖首首坠落。
下坠感骤然停止。
她“站”住了。
或者说,她的意识体凝固在了原地。
眼前不再是柴房冰冷的黑暗,而是一片……虚无?
又或者是一个极其狭小的、被柔和白光包裹着的奇异空间?
空间小得可怜,大约只有现代一个卫生间那么大。
脚下是坚实、湿润、呈现出肥沃深黑色的土壤,散发着泥土特有的清新腥气。
空间的边缘被氤氲柔和的白光包裹着,看不清界限,仿佛这方寸之地就是混沌初开时被切割出来的一小块净土。
空间的中心,有一眼小小的泉。
泉眼只有巴掌大小,泉水清澈见底,安静地汩汩涌动着,水面微微荡漾,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涟漪扩散到岸边。
水面之上,蒸腾着一层薄如轻纱、如梦似幻的淡白色雾气,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令人灵魂都为之舒展开来的清新气息,只是意念稍稍触及,便觉得身上的痛楚似乎都轻了一分。
在泉眼旁边,紧贴着那片柔光的边界,静静伫立着一座……竹屋?
它极其简陋,甚至称不上是屋子,更像是一个用几根青翠欲滴的细竹竿草草搭成的三角棚子,西面透风,连门都没有。
林薇的意识体剧烈地震颤着,巨大的惊愕和一种绝处逢生的狂喜瞬间淹没了她。
空间?
灵泉?
穿越者的金手指?!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绝望的阴霾!
“水……”一个源自生命本能的渴望在她意识中疯狂呐喊。
那泉水散发的气息,让她每一个濒临崩溃的细胞都在尖叫着渴求!
意念集中,拼命地想着“取水”!
下一瞬,一股微弱却无比清凉、甘甜的液体,仿佛凭空出现,瞬间浸润了她干裂疼痛的口腔,顺着灼烧的喉咙滑落下去。
这感觉……无法形容!
那泉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生机,如同初春第一缕融化的雪水,又带着草木初萌的清冽芬芳。
它滑过之处,喉咙的灼痛感奇迹般地飞速消退,像被最温柔的丝绸抚平。
一股微弱但清晰无比的暖流,从喉咙处迅速扩散开来,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一颗石子,荡起微澜,迅速蔓延向西肢百骸。
更神奇的是,背上和手臂上那火烧火燎、仿佛皮开肉绽的剧痛,竟也随着这股暖流的蔓延,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尖锐的、折磨神经的痛楚,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冰凉小手轻轻拂过,开始慢慢消褪、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深入骨髓的冰凉感。
这冰凉并非刺骨,反而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像最上等的镇痛凝胶覆盖在伤口上,极大缓解了那令人发狂的灼痛。
有效!
真的有效!
巨大的惊喜如同洪流冲垮了堤坝,瞬间席卷了林薇的全部意识。
她贪婪地用意念汲取着那甘泉,一小口又一小口。
每一次吞咽,都感觉身体里的力气恢复了一丝,那份刺骨的寒冷和钻心的疼痛也消退一分。
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不堪,但至少,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濒死的绝望,被这神奇的泉水暂时驱散了。
她活下来了!
靠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空间和这眼救命的灵泉!
意识沉入空间,贪婪地看着那小小的泉眼,看着泉边湿润的黑土。
一个念头不可遏制地冒了出来:这土……能种东西吗?
如果能……如果她能在里面种点吃的……哪怕是最简单的野菜……就在这时——“吱呀……”一声极其轻微、却在这死寂柴房里清晰得如同惊雷的木门摩擦声,突兀地响起!
不是之前婶婶踹门时那种粗暴的巨响,而是一种缓慢的、带着试探性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推门声。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小心翼翼地、不想惊动旁人地,试图侵入这个小小的避难所。
沉浸在空间带来的巨大惊喜和生存希望中的林薇,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是谁?!
婶婶去而复返?
不可能!
那女人刚打完人,绝不会这么“温柔”地推门!
难道是……贼?
还是……她猛地从草堆里抬起头,心脏在瘦弱的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跳出来。
背上刚刚被灵泉压下去的剧痛似乎又隐隐作祟。
她死死地瞪大眼睛,惊恐万分地看向那扇破败的木门。
门,被推开了一条漆黑的缝隙。
一只粗糙、布满老茧和冻疮、骨节粗大的手,正扒在门板上。
门缝之外,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