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逃离赤霞镇的燕还山。
一夜的奔逃,耗尽了他大半体力,背后“蚀骨”剑的重量仿佛越来越沉,冰冷的触感透过油布不断传来,时刻提醒着他昨夜那诡异而恐怖的一幕——吞噬生命精华,涌入脑海的碎片,还有那丝嗜血的悸动。
他不敢走官道,只能沿着荒无人烟的戈壁和乱石滩向东。
沙砾灌满了破旧的靴子,磨得脚底生疼。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带走仅存的热量。
包袱里的干粮很硬,水也舍不得多喝。
支撑他的,只有逃离危险的求生本能和对养父的担忧。
“沙蝎帮…他们一定会追来…”这个念头如同跗骨之蛆。
昨夜那个黑马上蒙面首领冰冷贪婪的眼神,深深烙印在他脑海里。
对方的目标,显然就是这把诡异的“蚀骨”!
日头升高,戈壁的温度开始急剧攀升,热浪扭曲了视线。
燕还山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找到一处背阴的巨大岩石,瘫坐下来喘息。
他解下水囊,小心地抿了一小口。
背后“蚀骨”的冰冷似乎更清晰了,甚至隐隐传来一种…饥饿感?
这感觉让他毛骨悚然,下意识地远离了背后的岩石。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燕还山心脏猛地一缩,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弹起,迅速藏身到岩石的缝隙中,屏住呼吸。
透过石缝,他看到七八骑快马卷着烟尘疾驰而来,正是沙蝎帮的装束!
为首一人,脸上横亘着一条狰狞的刀疤,眼神凶戾,正是昨夜围攻铁匠铺的小头目之一!
“分头搜!
那小子带着那把邪门的破剑,跑不远!
老大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把剑必须带回去!”
刀疤脸厉声喝道。
马匪们立刻散开,在戈壁滩上仔细搜寻起来。
一人甚至策马朝着燕还山藏身的岩石方向奔来。
冷汗瞬间浸透了燕还山的后背。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跑?
周围一览无遗,根本无处可逃!
战?
对方七八个悍匪,自己只有一柄锈剑和一把钢叉,昨夜那诡异的力量他根本不敢再用,也未必能掌控!
马蹄声越来越近,马匪的身影在岩石旁晃动。
燕还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身体绷紧如弓弦,右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背后的“蚀骨”剑柄。
一股冰冷的、带着诱惑的悸动再次从剑柄传来,仿佛在怂恿他拔剑,吞噬眼前这个生命。
“不!”
燕还山在心中怒吼,强行压下了那股冲动。
他不能!
他怕一旦拔剑,自己就不再是自己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咻!
咻!
咻!”
三道尖锐的破空声几乎同时响起!
“啊!”
“噗通!”
“嘶律律——”奔向岩石的那个马匪惨叫一声,捂着脖子栽下马去。
另外两个方向,两个正在搜索的马匪也同时中招***!
剩下的马匪顿时大乱。
“有埋伏!”
“小心暗器!”
刀疤脸惊怒交加,勒住马头,警惕地环顾西周。
燕还山也懵了,是谁?
只见不远处的另一块风蚀蘑菇岩后,一个纤细的身影如同狸猫般轻盈地闪出。
那人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灰褐色劲装,头上戴着宽檐斗笠,垂下的轻纱遮住了面容,只露出一段线条优美的下颌。
她手中端着一个样式奇特的臂弩,弩匣小巧,却透着森然寒光。
“走!”
一个清冷、略显低沉的女声响起,简洁而有力,目标正是燕还山藏身的方向。
燕还山来不及多想,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猛地从藏身处窜出,朝着那女子指示的方向——一片更密集的风蚀石林——亡命狂奔。
“抓住他们!”
刀疤脸反应过来,怒吼着策马追来,剩下的马匪也纷纷搭弓射箭。
“笃笃笃!”
箭矢钉在岩石上,火星西溅。
灰衣女子动作极快,一边灵巧地借助岩石躲避箭矢,一边不断用臂弩精准还击,每一次机括响动,必有一骑受创,或是马匹中箭惊嘶,或是骑手被逼退,为燕还山争取着宝贵的逃生时间。
两人一前一后,在嶙峋怪石间穿梭。
女子的身法灵动诡异,总能找到最刁钻的路线,似乎对这片地形颇为熟悉。
燕还山咬紧牙关,将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紧紧跟随。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追兵声终于被甩开。
两人冲入一条狭窄的干涸河床,暂时安全了。
燕还山再也支撑不住,扑倒在地,剧烈地喘息,肺部***辣地疼。
灰衣女子停下脚步,微微侧身,斗笠轻纱后的目光似乎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
她收起臂弩,动作干净利落。
“多…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燕还山喘着粗气,挣扎着想爬起来道谢。
“不必。”
女子的声音依旧清冷,听不出情绪。
“你惹上了沙蝎帮?
为了你背上那把剑?”
燕还山心中一凛,警惕地看着她:“你…你怎么知道?”
“沙蝎帮新头领‘黑鹫’在找一柄特殊的古剑,悬赏很高,特征就是‘裹着油布,锈迹斑斑’。”
女子语气平淡,“昨夜赤霞镇的事,风己经吹到驿站了。”
驿站?
燕还山想起养父的叮嘱:风陵渡,三碗不过岗!
“你…你是驿站的人?”
燕还山试探着问。
女子没有首接回答,而是反问道:“燕铁锤是你什么人?”
“是我养父!”
燕还山脱口而出。
“果然。”
女子微微颔首,“我叫白雨。
受人之托,在此等候。
看来还算及时。”
“受人之托?
是我爹?”
燕还山急切地问。
白雨沉默了一下:“算是吧。
他付了钱,托驿站给你指条生路。”
燕还山心中一沉,养父果然早有安排,这更说明情况的危急。
“白姑娘,我爹他…他暂时无事。
沙蝎帮的目标是你和剑,他们不会在镇上过多纠缠。”
白雨打断他,语气冷静得近乎残酷,“现在,你需要考虑的是你自己。
沙蝎帮不会放弃,黑鹫的耳目遍布这片区域。
跟我走,去风陵渡驿站。”
燕还山看着眼前这个神秘莫测的女子,心中充满疑虑。
她是谁?
驿站到底是什么地方?
她真的值得信任吗?
但眼下,他似乎别无选择。
荒原之上,孤立无援,沙蝎帮随时可能追来。
“好。”
燕还山挣扎着站起来,眼神坚定,“我跟你走。”
白雨没再多言,转身带路。
她的步伐很快,却悄无声息,如同行走在阴影中。
燕还山强忍着疲惫和脚底的疼痛,紧紧跟上。
路上,白雨简单介绍了一下“驿站”的概念。
并非朝廷的官方驿站,而是由一些特殊人物或组织经营的、遍布江湖的节点,提供情报、补给、庇护甚至秘密交易。
风陵渡驿站,就是其中之一。
黄昏时分,两人终于抵达目的地。
风陵渡并非一个真正的渡口,而是一个依托着几块巨大风蚀岩形成的天然避风凹地。
几间用石头和泥坯垒砌的简陋房屋依岩而建,门口歪歪斜斜地挑着一面褪色的酒旗,上面写着五个大字:三碗不过岗。
驿站里人不多,弥漫着劣质酒水、汗臭和尘土混合的气息。
几个风尘仆仆的行商在角落低声交谈,一个满脸横肉的刀客趴在桌上打鼾,柜台后,一个身材干瘦、眼珠滴溜溜转的精明老头正在拨弄着算盘——想必就是掌柜老赵。
看到白雨带着燕还山进来,老赵眼中精光一闪,堆起笑容:“哟,白姑娘回来啦?
这位是…燕还山。”
白雨言简意赅,“老锤子的养子。”
老赵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带着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审视,目光在燕还山背后裹着油布的长条状物上飞快地扫过。
“原来是燕小哥!
快请进快请进!
老锤子打过招呼了!
路上辛苦了!”
他热情地招呼着,声音洪亮,引得驿站里其他几道目光也若有若无地投射过来。
燕还山能感觉到这些目光中蕴含的探究、好奇,甚至…一丝贪婪。
他下意识地将身体绷紧,手微微靠近了背后的剑柄。
那把名为“蚀骨”的锈剑,即使在驿站昏黄的灯光下,也仿佛散发着不祥的寒意。
白雨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紧张,不动声色地侧身,将他挡在身后,对老赵道:“给他安排个安静的房间,弄点吃的和热水。
另外,我需要最新的‘风声’,关于沙蝎帮和…西边来的其他消息。”
“好嘞!
包在我身上!”
老赵拍着胸脯,眼神却更加闪烁。
燕还山的心,并未因抵达驿站而放松,反而悬得更高了。
这看似避风港的地方,真的安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