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20XX年高考还有278天”，红色的数字像枚烫金的印章，盖在高三（七）班每个人的心上。
林小满把最后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塞进课桌，手指被书角硌出红印。
她首起身时，后颈的碎发粘在汗湿的皮肤上，抬眼就撞上斜前方周燚转笔的手。
那支黑色中性笔在他指间转出利落的弧线，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袖口的墨渍上镀了层金边——昨天物理课，他给她讲压轴题时，不小心蹭到的。
“林小满，你的历史笔记借我对对？”
同桌张胖子戳了戳她的胳膊，“昨天打瞌睡，玄武门之变记成了玄武门吃饼。”
她低头翻书包，帆布包内侧缝着个小口袋，里面装着备用的创可贴和薄荷糖。
指尖触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掏出来才发现是张折叠的信笺。
纸是普通的草稿纸，边缘磨得毛糙，显然被人反复打开过。
她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她的东西。
信笺上只有一行字，用极细的笔写的，笔画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去看一次未名湖的雪。”
未名湖？
林小满攥着信笺，指尖有些发凉。
那是北大的湖，是她藏在心底不敢说的梦想。
她偷偷抬眼，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周燚身上。
他正低头演算一道物理题，眉头微蹙，鼻梁在阳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总是这样，做题时像把整个世界都关在窗外，可每次她遇到难题，他又总能第一时间转过头。
“看什么呢？
魂不守舍的。”
张胖子凑过来，林小满慌忙把信笺塞进铅笔盒最深处。
她想起上周大扫除，她蹲在储物柜前擦灰，周燚正好来放书包，袖口的墨渍蹭到了她的校服袖子。
会不会是那时掉的？
可这字迹……她偷偷比对过周燚的草稿，他的字更张扬些，不像信笺上的笔画，带着点刻意的收敛。
上课铃响了，数学老师抱着一摞卷子走进来，粉笔在黑板上敲出急促的鼓点。
林小满打开铅笔盒，信笺的边角露出来，那行字像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涟漪。
未名湖的雪，她在心里默念，忽然觉得倒计时牌上的数字没那么刺眼了。
林小满把信笺塞进铅笔盒时，指尖触到盒底残留的薄荷糖锡纸。
她忽然想起上周三午休，周燚趴在桌上睡觉，阳光晒着他后颈的碎发，她偷偷在他铅笔盒里放了颗柠檬味的糖。
现在想来，那封信笺会不会也是这样，在某个她没注意的瞬间，被人悄悄塞进来的？
放学铃响时，雨下得更大了。
她撑开伞刚走到教学楼下，就看见周燚站在走廊尽头，手里捏着张试卷，眉头紧锁。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没带伞吗？”
他抬起头，雨水在他眼镜片上凝成水珠。
“嗯，”他把试卷折好塞进书包，“你先走吧。”
林小满把伞往他那边挪了挪：“一起走呗，反正顺路。”
两人并肩走进雨幕，伞沿的水滴在地上砸出小小的坑。
她能闻到他校服上淡淡的肥皂味，混着雨水的潮湿气息。
“你手腕上的胶布……”周燚忽然开口，又迅速闭上嘴，像是怕唐突。
林小满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拉了拉袖口。
“哦，不小心刮到了。”
她低下头，看着雨靴踩过积水的路面，溅起细碎的水花。
她知道他想问什么，上周体检时她故意躲着他，可终究瞒不住太久。
走到岔路口时，周燚停下脚步。
“我家在那边。”
他指了指左边的巷子，“伞给你吧。”
“不用，我马上就到了。”
林小满把伞塞回他手里，转身跑进雨里。
她能感觉到身后的目光，像根细线牵着她的背影。
跑到单元楼下，她才敢回头，周燚还站在路口，雨水打湿了他的肩膀，手里捏着的伞却没有打开。
回到家，林小满从铅笔盒里拿出信笺，对着台灯仔细看。
纸页边缘有几处轻微的褶皱，像是被人反复折叠过。
她忽然发现，在“未名湖”三个字的笔画间隙，用极淡的铅笔痕描着一个小小的抛物线——和周燚平时画的物理示意图一模一样。
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她赶紧捂住胸口。
药瓶在书包侧袋里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想起医生说的话：“情绪波动不能太大，尤其是高考这种压力……”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是班级群里张胖子发的消息，附带一张照片：周燚站在雨里，手里举着伞，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在拍什么。
照片的背景是学校门口的公告栏，上面贴着去年北大录取生的光荣榜，榜首的名字被红笔圈了出来——那是林小满表姐的名字。
林小满盯着照片里周燚的侧脸，他的眼镜片反着光，看不清表情。
她忽然想起信笺上的抛物线，想起他袖口的墨渍，想起他讲题时指尖叩击桌面的节奏。
也许那封信笺，从来就不是秘密，而是他用抛物线画给她的坐标系，每一个点，都指向名为“一起”的答案。
她把信笺夹进日记本，夹在那张医院诊断书的前一页。
窗外的雨还在下，打在空调外机上发出规律的声响，像极了她此刻不太规律的心跳。
未名湖的雪，她想，不管要付出什么，都要和他一起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