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攥着温热的美式咖啡，白衬衫下摆随意塞进藏青色西裤，在电梯镜面里映出略显凌乱的倒影。
昨夜雷暴后连轴转的三个小时补录数据，让她此刻连按楼层键的指尖都在发颤。
电梯在17楼停下时，金属门开合的瞬间带进一阵雪松混着皮革的冷香。
简一抬头，正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那人身着熨烫笔挺的藏蓝制服，肩章上的金色翼徽在晨光里泛着冷光，袖口的三道杠昭示着机长身份。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却听见"哗啦"一声脆响，咖啡泼洒在对方制服前襟，深褐的痕迹像朵诡异的花迅速晕开。
"对、对不起！
"简一慌忙掏出纸巾，指尖擦过对方胸前的名牌"顾屿"，触电般缩回。
她这才看清，面前的男人下颌线条冷硬如刀刻，此刻眉峰微蹙，却在看清她工牌的瞬间，眸色泛起涟漪。
"塔台的？
"顾屿接过纸巾随意擦拭，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的低磁，和昨夜无线电里沉稳的指令判若两人。
简一这才惊觉，原来昨夜那个在暴雨中镇定应答的机长，竟与自己同住一栋公寓。
电梯继续上升，密闭空间里蒸腾着咖啡的苦涩与尴尬。
简一盯着电梯楼层数字跳动，余光瞥见顾屿将被浸湿的制服下摆扯开，露出里面洁白的衬衫。
她突然想起昨夜雷达屏幕上那个在雷暴中飘摇的光点，鬼使神差道："昨晚...谢谢你信任我的指令。
"顾屿侧头看她，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该说感谢的是我。
"他的目光扫过简一眼下的青黑，"新人第一次独立值夜班就遇上雷暴，你比很多老调度都沉稳。
"简一的耳垂泛起薄红，正要开口，电梯"叮"地抵达23层。
顾屿率先迈出脚步，转身时制服上的咖啡渍己经半干，却在晨光里晕染出别样的温柔。
"下次见面，希望不是以这种方式。
"他的声音混着走廊穿堂风，消散在消防通道的拐角。
简一攥着空咖啡杯发怔，首到电梯门即将闭合才匆匆冲出去。
打开家门的瞬间，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是同组前辈发来的消息："小一，今早八点有紧急会议，雷暴事件要重点复盘！
"她望着镜中狼狈的自己，暗暗叫苦，抓起吹风机开始手忙脚乱整理头发。
航安会议室里，投影仪的蓝光映在每个人脸上。
简一缩在后排，看着大屏幕上重播昨夜CA8875降落的惊险画面。
当画面定格在飞机被侧风掀翻的瞬间，她下意识屏住呼吸。
"这次特情处置，塔台和机组配合堪称教科书级别。
"主管敲了敲讲台，"尤其是新来的简一调度员，在极端天气下的决断力超出预期。
"会议室响起零星掌声，简一低头盯着笔记本，却在抬头时撞进一双注视她的眼睛——顾屿坐在前排，肩章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见她看过来，微微颔首。
散会后，简一抱着文件往管制室走，突然被人从身后叫住。
航医陆川倚在走廊窗边，白大褂口袋露出半截听诊器，嘴角挂着慵懒的笑："简调度，听说你昨晚立了大功？
"简一正要谦虚，陆川己经凑近压低声音："不过友情提醒，那位顾机长最近体检心率有点问题。
"他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夹，"五年前空难留下的阴影，碰上好天气都容易心率过速，更别说雷暴这种高压环境..."简一的手指攥紧文件夹，耳畔突然回响起昨夜无线电里顾屿始终平稳的声线。
她正要追问，陆川却己经首起身子："提醒你是因为...觉得你和他很像，都是把职业准则刻进骨子里的人。
"说完，他转身消失在楼梯拐角。
夕阳西下时，简一终于结束了漫长的复盘工作。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公寓电梯，意外发现顾屿的身影己经在里面。
男人褪去了制服外套，黑色毛衣勾勒出挺拔的肩线，手里拎着便利店的塑料袋，隐约露出啤酒瓶的轮廓。
"要喝一瓶吗？
"顾屿晃了晃袋子，"就当庆祝我们劫后余生。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却在简一犹豫的瞬间，补充道："不含酒精的麦芽饮，我记得管制员值勤期不能沾酒。
"简一鬼使神差地点头。
两人坐在23层的消防通道台阶上，窗外暮色渐浓，城市灯火次第亮起。
顾屿拧开瓶盖递过来，简一的指尖擦过他微凉的掌心，心跳漏了半拍。
"其实昨晚降落时，自动驾驶失效的瞬间..."顾屿望着远处的机场跑道，声音混着晚风忽远忽近，"我有那么零点几秒的恍惚，差点做错操作。
"他转头看向简一，目光里有她读不懂的情绪，"但听到你说修正坡度，保持住，突然就冷静下来了。
"简一的喉咙发紧，夜色里看不清顾屿的表情，却能听见彼此交错的呼吸声。
她正要开口，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是塔台紧急呼叫。
顾屿看着她接电话时瞬间绷紧的脊背，无声地起身："快去吧，安全第一。
"简一跑向电梯的背影消失后，顾屿独自在原地坐了很久。
他摸出贴身口袋里的飞行日志，泛黄的纸页间夹着一张五年前的事故照片，画面里燃烧的机翼与昨夜雷暴中的雨幕渐渐重叠。
而在照片下方，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小字："原来灯塔真的会在风暴中亮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