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水晶吊灯的光像是融化的金水,慷慨地泼洒下来,流淌在锃亮的大理石地面上,
映照着满厅衣香鬓影、珠光宝气。空气里浮动着昂贵的香水味、雪茄的醇厚气息,
以及某种属于顶级社交圈特有的、不动声色的傲慢。
林晚星感觉自己像一粒误入钻石堆的沙砾,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惶恐。
她身上这条褪了色的浅蓝色连衣裙,还是去年在夜市摊上花三十块钱淘来的,
此刻在满目华服中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刺眼。掌心早已被汗水浸得湿滑,
紧紧攥着那张几乎被揉烂的纸条——上面是爷爷主治医生潦草写下的手术费用数字。那串零,
像冰冷的枷锁,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心脏在薄薄的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
她不敢抬头,目光死死黏着地毯上繁复的缠枝花纹,试图将自己缩进角落的阴影里,
却又不得不像一条缺氧的鱼,努力地、笨拙地朝着前方那个众星捧月的核心区域移动。
目标明确:那位据说极有善心的王夫人。人群在她身边流动,
如同一道道华丽的、无法逾越的屏障。低低的谈笑声,觥筹交错的脆响,
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传来。她甚至能感觉到几道好奇或审视的目光短暂地落在自己身上,
又迅速移开,带着上流社会特有的、漫不经心的疏离。每一次目光的触碰都让她皮肤发紧,
后背的寒意一阵紧过一阵。快了,就快到了。
她看到王夫人那身雍容华贵的紫色丝绒礼服就在几步之外,正与人含笑交谈。
林晚星深吸一口气,像要潜入深海,准备孤注一掷地开口——就在这时,
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气场毫无预兆地笼罩下来。周遭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抽紧。
那些谈笑声、碰杯声诡异地低了下去,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扼住了喉咙。
所有华服美饰、所有精心修饰的面孔,都像被磁石吸引般,齐刷刷地转向同一个方向。
林晚星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跳。她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视野里,
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带着一种近乎敬畏的默契,向两侧无声退开。通道尽头,
水晶灯最璀璨的光柱中心,一个男人正缓步走来。深黑色的高定西装,
剪裁利落得像出鞘的寒刃,完美地贴合着他挺拔而蕴藏着力量感的身形。肩线宽阔平直,
勾勒出不容置疑的权威轮廓。他没有看任何人,深邃的眼眸像沉静的寒潭,
目光穿透人群的缝隙,精准地、不容置疑地,落在了角落里的林晚星身上。那目光并不凶狠,
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重量,让她瞬间动弹不得。时间,空间,周遭的一切喧嚣与浮华,
都在那道目光下被强行剥离。林晚星的世界里只剩下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沉稳,清晰,
每一步都像踏在她紧绷的神经上。他走得不快,却带着一种主宰般的压迫感。
昂贵的皮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声响。
他径直穿过那道由名流显贵自动让出的通道,无视所有试图上前攀谈的殷切笑脸,
目标明确地走向她这个角落里的“闯入者”。林晚星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冻住了,
大脑一片空白。她下意识地想后退,想把自己更深地藏进阴影里,但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沉重得抬不起来。他停在了她的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其中。
属于他的气息铺天盖地涌来,清冽的雪松木混合着极淡的烟草味,强大而冷冽,
瞬间将她包围,隔绝了周遭所有窥探的视线。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手腕处,一枚铂金袖扣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而内敛的光芒。他并未开口说话,
只是静地看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她此刻苍白惊惶的脸,
和身上那件格格不入的旧裙子。林晚星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牵引着,
又像是被那眼神中的某种力量攫住,她颤抖着,极其缓慢地,
将自己那只还沾着汗意、紧紧攥着纸条的手,迟疑地抬起,放入了那只宽厚而微凉的大掌中。
指尖相触的瞬间,一股细微的电流感窜过她的皮肤。下一秒,那只大手然收紧,
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稳稳地包裹住了她冰凉颤抖的手。“跟我走。
”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无需质疑的笃定。那声音不大,
却奇异地穿透了背景里重新浮起的细微骚动和议论,清晰地传入林晚星的耳中。
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甚至没有再看一眼旁边脸色微变的王夫人,傅沉舟握紧她的手,
带着一种绝对的掌控力,转身。二、人群再次自动分开。他牵着她,
像一个君王带着他意外捕获的猎物,
在无数道震惊、好奇、探究、甚至隐隐嫉妒的目光洗礼下,目不斜视地穿过衣香鬓影的殿堂,
走向那扇象征财富与权力核心的、厚重华丽的宴会厅大门。林晚星被动地跟着他,脚步踉跄。
她能感觉到无数视线如同芒刺般扎在自己身上,聚焦在她被紧握的手腕上,
聚焦在她那身寒酸的裙子上。羞耻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脸颊火烧火燎。
她想抽回手,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一切,但手腕上传来的力量坚定而强硬,
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无法挣脱的安抚感——一种宣告所有权的安抚。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
隔绝了里面那个流光溢彩却令人窒息的世界。林晚星还没从这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
手腕上的力道微松,却又在下一秒被更紧密地握住。傅沉舟并未停下脚步,
牵着她径直走向停在酒店门口那辆线条流畅冷硬、如同黑色猛兽蛰伏的加长轿车。
穿着制服的司机早已恭敬地拉开车门,垂手肃立。夜风带着凉意吹拂过来,
稍微驱散了林晚星脸上的燥热,但心头的混乱却丝毫未减。
她被他半推半就地送进温暖舒适的车厢后座,柔软的皮革包裹住她,
车内弥漫着和他身上如出一辙的清冽雪松气息。傅沉舟随后坐进来,
高大的身躯让宽敞的车内空间也显得略微逼仄。车门“咔哒”一声轻响,落锁。
隔绝了外面所有的窥探和喧嚣,只剩下车内一片令人心慌的寂静。引擎启动,
车辆平稳滑入夜色中的车流。林晚星缩在宽大座椅的一角,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
她不敢看他,只敢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瞥向身边这个掌控了她此刻命运的男人。他微微侧着头,
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在车窗外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格外冷硬。他正看着窗外,
侧脸在明暗交替的光线下,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仿佛刚才在宴会厅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为爷爷?”他忽然开口,
声音在密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低沉,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林晚星吓了一跳,猛地抬头,
撞进他不知何时转过来的视线里。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锐利得如同鹰隼,
仿佛能轻易看穿她所有的心思。她喉咙发紧,嘴唇翕动了几下,
才发出微弱干涩的声音:“……嗯。
” 她下意识地将手里那张被汗水浸得发软的纸条攥得更紧,指节泛白。
傅沉舟的目光在她紧握的手上停顿了一瞬,随即移开,重新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灯影。
他的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判决般的重量:“跟我结婚。你爷爷的病,我负责。
”轰——林晚星的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颗惊雷,瞬间一片空白。结婚?跟他?
这个刚刚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带离、权势滔天、看起来比她大了整整一辈的男人?
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她淹没。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睁大眼睛,
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线条冷硬的侧脸轮廓。“为……为什么?”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颤抖得不成样子。傅沉舟缓缓转过头,目光再次落在她脸上。这一次,
那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情绪,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度:“我需要一位名义上的傅太太。
而你,需要救你爷爷的命。三年契约,时间到了,你自由,你爷爷康复。很公平的交易。
”交易。他用了这个词。这两个字像冰锥,刺破了林晚星心底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原来如此。不是救赎,只是一场冰冷的、各取所需的交换。
巨大的失落和一种被明码标价的屈辱感涌上心头,让她眼眶瞬间酸涩。她死死咬着下唇,
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车厢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窗外城市模糊的喧嚣。
车子驶入一片极其幽静的半山区,最终停在一座气势恢宏的铁艺大门前。
大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车子沿着两旁栽满名贵树木的车道驶入,
最终停在一栋灯火通明的巨大欧式别墅前。这就是傅沉舟的世界,
一个与她过去十八年人生截然不同的、冰冷而奢华的世界。“下车。
”傅沉舟的声音将她从恍惚中惊醒。她像个提线木偶,被他牵着,
走进了这座巨大的、空旷得能听见自己脚步声回音的“宫殿”。
巨大的水晶吊灯散发着璀璨却毫无温度的光芒,昂贵的古董家具,巨幅的抽象油画,
一切都冰冷而疏离。一个穿着得体制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快步迎了上来,
恭敬地躬身:“先生,您回来了。” 他的目光落在傅沉舟紧握着林晚星的手腕上,
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惊讶,但立刻恢复了一贯的恭谨。“陈伯,”傅沉舟松开手,
对管家吩咐,“带林小姐去她房间。从今天起,她住在这里。
”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安排一件普通的物品。“是,先生。”陈伯立刻应声,转向林晚星,
脸上露出训练有素、恰到好处的温和微笑,“林小姐,请跟我来。
”手腕上骤然失去的力道和温度,让林晚星的心也跟着空了一下。她茫然地跟在陈伯身后,
走上宽阔的回旋楼梯,穿过铺着厚厚地毯的长长走廊。每一步都踏在云端般不真实。
陈伯在一扇雕花木门前停下,推开:“林小姐,这是您的房间。日常用品已经准备妥当,
如果还有什么需要,请随时吩咐我。”房间很大,布置得奢华而精致,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修剪完美的花园夜景。但这一切的华美,
在林晚星眼里都像是巨大的、冰冷的牢笼。她站在房间中央,环顾着这陌生的一切,
疲惫和恐惧终于汹涌而至,将她彻底淹没。她慢慢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膝盖,
将脸深深埋了进去。滚烫的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身上那条廉价的浅蓝色裙子。
爷爷痛苦的面容,医院冰冷的墙壁,
傅沉舟那双深不见底、带着审视和交易意味的眼睛……无数画面在脑中翻滚。她知道,
从她把手放进他掌心的那一刻起,她十八岁的人生,就已经彻底偏离了轨道。
前方是深不可测的未知,而她,别无选择。三、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
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切割出明亮的光块。空气里弥漫着顶级咖啡豆研磨后特有的醇厚焦香,
混合着若有似无的雪松气息。
舟的助理昨天送来的众多衣物中的一件——局促地站在那张巨大的、光可鉴人的红木餐桌旁。
餐桌上铺着雪白的亚麻桌布,银质餐具摆放得一丝不苟,折射着清冷的光。对面,
傅沉舟正姿态优雅地用着早餐,晨报整齐地叠放在手边,他垂眸看着平板电脑上的财经信息,
神情专注而疏离。陈伯无声地替林晚星拉开椅子:“林小姐,请用早餐。”“谢…谢谢。
”林晚星小声说,小心翼翼地坐下,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面前精致的骨瓷盘里,
是摆盘如艺术品的煎蛋和芦笋。她拿起银叉,动作有些生涩。“今天开始,会有老师过来。
”傅沉舟的目光并未从平板上移开,声音平淡地宣布,“社交礼仪,品酒,舞蹈,
必要的金融常识。你需要学的东西很多。”林晚星握着叉子的手一紧。她抬起头,
看向对面那个掌控一切的男人:“傅先生,我…我还在念高三,
马上就要高考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学业,
是她唯一还能抓住的、属于自己过去的锚点。傅沉舟终于抬眼,
目光平静地扫过她带着紧张和希冀的脸庞。“学业可以继续,家教我会安排。”他放下平板,
拿起手边的骨瓷咖啡杯,姿态闲适地抿了一口,“但傅太太的身份,是你现在的首要职责。
契约里的义务,需要履行。”“义务”两个字,像两块冰冷的石头,砸在林晚星的心上。
她垂下眼睫,盯着盘子里那片翠绿的芦笋,低声应道:“……知道了。”老师很快便来了。
是一位气质极为端庄、头发一丝不苟挽在脑后的中年女士,姓罗。她看向林晚星的眼神,
带着一种职业性的、严格的审视。第一课,是品酒。巨大的餐厅一角被临时布置成了品鉴区。
几支形状各异的水晶杯,几瓶标签古老复杂的红酒瓶,在丝绒桌布上排开。
罗老师的声音清晰而刻板:“林小姐,首先,持杯。手指握住杯柱,不要触碰杯壁,
以免影响酒温……”林晚星小心翼翼地模仿着。冰凉的水晶杯柱握在指尖,触感陌生而脆弱。
当罗老师将深宝石红色的液体缓缓注入杯中时,
一股浓郁的、带着果香和橡木桶气息的复杂味道弥漫开来。
“请观察酒液在杯壁留下的‘酒泪’……现在,轻轻摇杯,让酒液与空气充分接触……最后,
小口啜饮,让酒液在口腔中停留,感受它的层次……”林晚星屏住呼吸,学着样子,
将酒杯凑到唇边,浅浅地啜了一口。
一股强烈的、带着涩意的酸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厚重感瞬间充斥口腔,
完全不是她想象中甜美的果汁味道。她控制不住地皱紧了眉头,
强忍着才没把那口昂贵的液体吐出来。“如何?”罗老师问。
“好…好酸……”林晚星实话实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被呛到的狼狈。
罗老师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显然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
她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沙发上、似乎正在审阅文件、实则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傅沉舟,
语气依旧刻板:“林小姐,品酒并非只尝味道,而是感受其结构、香气、余韵。请再试一次。
”林晚星硬着头皮,再次端起杯子。这一次,她努力回忆着罗老师的话,
试图去分辨那复杂的味道。橡木?好像有点。黑莓?
也许吧……但那浓重的酸涩感始终挥之不去,让她感觉像在受刑。水晶杯折射着灯光,
也映出她努力克制却依旧显得有些笨拙和痛苦的表情。她没有看到,沙发上的傅沉舟,
目光从文件上抬起,落在她微蹙的眉心和紧抿的唇上,停留了几秒。
他端起自己手边的水晶杯,里面是同样年份的佳酿,姿态娴熟地轻晃,送到唇边,
动作流畅而优雅,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从容。那画面,与林晚星的笨拙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品酒课在一种沉闷而略带尴尬的气氛中结束。罗老师离开后,林晚星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悄悄松了口气。她走到落地窗边,看着外面精心打理的花园,试图驱散口中残留的涩味。
“不喜欢?”傅沉舟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听不出情绪。林晚星转过身,
看到他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嗯…有点喝不惯。”她老实地回答,
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傅沉舟走近几步,将手中的文件袋递给她:“明天开始,
家教老师会来给你补习高中课程。这是课程安排。”林晚星接过沉甸甸的文件袋,
心里涌起一丝复杂的感激。至少,他履行了关于学业的承诺。“谢谢傅先生。
”傅沉舟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那目光依旧深邃,难以捉摸。“罗老师是行业翘楚,
要求严格。用心学。”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是鼓励还是要求。“我会的。
”林晚星用力点头。日子就在这种严格而规律的节奏中流淌。
优雅地进餐、如何得体地交谈、识别奢侈品的品牌与价值……还有最让林晚星头疼的华尔兹。
巨大的、空旷得有些寂寥的会客厅里,留声机播放着舒缓的圆舞曲。
罗老师一丝不苟地演示着步伐:“林小姐,注意你的背!挺直!跟上节奏,一、二、三,
一、二、三……放松,身体要轻盈,像一片羽毛……”林晚星努力地挺直腰背,
试图跟上节拍。但身体的僵硬和不协调暴露无遗。前进、后退、旋转……一个简单的方步,
她不是踩到自己的裙角,就是步伐错乱,好几次险些摔倒。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脸颊因为用力而泛红。“停!”罗老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林小姐,
跳舞是两个人的交流,你要感受舞伴的引领。想象一下,
如果是傅先生带着你……” 她说着,目光意有所指地看向一直坐在旁边单人沙发里,
如同沉默雕像般看着财经杂志的傅沉舟。林晚星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下意识地也朝那个方向看去。傅沉舟合上杂志,随手放在一旁的水晶茶几上,
发出轻微的声响。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缓步走了过来。
他并未看罗老师,深邃的目光直接落在林晚星微微泛红、带着紧张和一丝慌乱的小脸上。
“我来。” 简单的两个字,不容置疑。他走到林晚星面前,自然地伸出手。那只手,
骨节分明,干净有力。林晚星看着它,心跳如擂鼓,迟疑地将自己微微汗湿的手放了上去。
他的手很大,掌心干燥而温热,瞬间包裹住她的微凉。“站稳。”他的声音低沉地响在头顶,
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另一只手臂有力地、却又不失分寸地揽上她的腰侧。
隔着薄薄的衣料,他掌心的温度和力量清晰地传来,让林晚星浑身一僵,几乎忘了呼吸。
“跟着我的脚步。”傅沉舟的声音很平稳,“不用看脚下,看着我。”林晚星被迫抬起头,
撞进他近在咫尺的眼眸里。那双眼睛深邃得像寒夜的星空,
此刻清晰地映出她紧张失措的模样。她甚至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留声机里的音乐重新流淌起来。傅沉舟的手臂微微用力,带着她开始移动。
他的步伐沉稳而坚定,每一个引领的暗示都清晰无比。林晚星完全放弃了自己的思考,
只是被动地、全然地信任着腰间那只手的指引和脚下那股沉稳的力量。前进,后退,
旋转……奇迹般地,她不再踩到他的脚,也不再踉跄。身体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托着,
开始随着他的节奏轻盈地飘动。她甚至能感觉到风拂过耳畔,裙摆划出小小的弧度。视线里,
只有他线条冷硬的下颌和那双专注凝视着自己的眼睛。世界仿佛缩小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在空旷的客厅里旋转。四、一曲终了,傅沉舟稳稳地停下脚步。林晚星微微喘息着,
脸颊红扑扑的,眼睛因为刚才的专注和成功而亮得惊人,
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纯粹的喜悦。傅沉舟垂眸看着她,
揽在她腰间的手并未立刻松开。
他的目光在她明亮的眼睛和泛着健康红晕的脸颊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深处,
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随即,他松开了手,后退一步,
恢复了惯常的疏离。“继续练。”他丢下三个字,转身走回沙发,重新拿起那本财经杂志,
仿佛刚才那短暂而亲密的共舞从未发生。林晚星站在原地,
腰间似乎还残留着他手臂的温度和力量,心跳依旧快得不正常。
她看着那个重新陷入沉默的男人侧影,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悄然漫上心头。
罗老师的声音再次响起:“林小姐,看到了吗?这就是被正确引领的感觉。
请记住这种放松和信任。我们继续。”林晚星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重新摆好姿势。然而,
当罗老师的手搭上她的腰时,那感觉与刚才傅沉舟带来的、令人心安的掌控感截然不同。
一种巨大的落差感,无声地蔓延开来。夜色深沉,像浓稠的墨汁浸透了整座城市。
林晚星蜷缩在柔软的病床前,握着爷爷枯瘦如柴的手。病房里充斥着消毒水刺鼻的味道,
心电监护仪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嘀嘀”声,像生命流逝的倒计时。
爷爷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灰败而瘦削,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牵扯着林晚星的心弦。
“星星……”爷爷的声音微弱得像风中的烛火,浑浊的眼睛努力地睁开一条缝,看着她。
“爷爷,我在!”林晚星连忙凑近,声音哽咽,“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
”爷爷缓缓地、极其费力地摇了摇头,目光艰难地移向门口的方向。
林晚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傅沉舟高大的身影静默地立在门边的阴影里。
他不知何时来的,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安静地看着。爷爷的嘴唇艰难地翕动着,
似乎想说什么。林晚星把耳朵凑得更近。“……傅先生……”爷爷的声音断断续续,
气若游丝,
托……星星……我的星星……交给你了……给她……一个家……”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鼓槌,
狠狠敲在林晚星的心上。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汹涌而出。她知道,爷爷在交代最后的心愿,
在用尽最后的力气,为他唯一放不下的孙女,寻求一个渺茫的庇护。
“爷爷……您别说了……您会好的……”她泣不成声,紧紧握着爷爷的手,
仿佛这样就能留住那正在飞速流逝的温度。傅沉舟走了过来。他的脚步很轻,
在寂静的病房里却异常清晰。他在病床的另一边停下,微微俯身,靠近爷爷。
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
似乎沉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林老,”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
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您放心。”没有多余的承诺,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爷爷浑浊的眼睛里似乎亮起一丝微弱的光,
他极其缓慢地、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地点了一下头,然后,一直紧绷着、强撑着的身体,
仿佛终于卸下了所有的重担,彻底松弛下来。心电监护仪上,那条象征着生命的绿色曲线,
在发出一阵急促而不规则的跳动后,猛地拉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尖锐而绵长的蜂鸣声,
瞬间撕裂了病房里沉重的寂静。“爷爷——!
”林晚星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冰冷的墙壁间回荡。世界仿佛在那一刻彻底崩塌。
巨大的悲痛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吞噬。她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她哭喊着,身体不受控制地瘫软下去,
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就在她即将坠倒在地的瞬间,
一双坚实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接住了她。是傅沉舟。他将她冰冷颤抖的身体整个圈入怀中。
他的怀抱并不温暖,甚至带着他惯有的冷冽气息,但在此刻,
却像惊涛骇浪中唯一可以抓住的浮木。他抱得很紧,手臂像钢铁的围栏,
将她牢牢地禁锢在他的气息里,隔绝了那尖锐的蜂鸣和死亡冰冷的触感。
林晚星的脸埋在他昂贵的西装前襟上,泪水瞬间浸湿了那冰冷的布料。
她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手指死死攥紧他背后的衣料,
身体因为巨大的悲痛和绝望而剧烈地颤抖、抽搐,破碎的呜咽声无法抑制地从喉咙深处溢出。
“爷爷……爷爷……”她一遍遍地呼唤,声音嘶哑绝望。傅沉舟没有说话。
他只是沉默地抱着她,任由她在自己怀里崩溃哭泣。他的下颌线条绷得很紧,
目光落在病床上那张已无生气的脸上,眼神复杂难辨。那里面似乎有沉重,有叹息,
或许还有一丝……属于长辈嘱托的沉重感?他收紧手臂,
将她颤抖得更厉害的身体更深地按进自己怀里,仿佛想用这种近乎窒息的拥抱,
将她从崩溃的边缘强行拉回一点。葬礼的一切都由傅沉舟安排得肃穆而体面。
林晚星穿着一身黑衣,像个失去了灵魂的精致人偶,麻木地接受着各色人等的慰问。
那些或真心或假意的面孔在她眼前晃动,声音模糊不清。她唯一清晰的感知,
是始终站在她身后半步距离的那个高大身影。他并未与她有过多言语交流,
甚至没有过多的肢体接触,但他那沉默而强大的存在感,像一道无形的屏障,
替她挡住了大部分探究的视线和繁杂的世情,让她得以在麻木中保留最后一丝喘息的空间。
葬礼结束,回到那座巨大而空旷的别墅。悲伤如同附骨之蛆,在每一个寂静的角落啃噬着她。
白天,她尚能维持表面的平静,看书,发呆,在罗老师来上课时强打精神。但每当夜幕降临,
巨大的孤独感和失去至亲的痛楚便汹涌而至,将她彻底淹没。她常常在深夜惊醒,泪流满面,
对着黑暗无声地哭泣。五、有一次,她抱着膝盖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哭得浑身发冷,
意识模糊。黑暗中,房门被无声地推开。她没有抬头,只感觉有人走近,
一件带着熟悉雪松气息的厚实羊绒毯轻轻地落在了她颤抖的肩上。然后,一只温暖的大手,
带着迟疑,最终落在了她的头顶,力道很轻地、笨拙地揉了两下。动作生涩得近乎僵硬。
没有言语。停留了几秒后,那只手收回,脚步声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门被轻轻带上。
林晚星裹紧了带着他气息的毯子,将脸深深埋进柔软的绒毛里。那笨拙的、无声的安慰,
像黑暗中点燃的一小簇微弱的火苗,虽然不足以驱散所有寒冷,却让她第一次感觉到,
在这座冰冷华丽的牢笼里,似乎并非只有她一个人。第二天清晨,她红肿着眼睛走出房间,
意外地在餐桌上看到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不是佣人惯常准备的咖啡或红茶,
就是一杯最简单的、冒着氤氲热气的牛奶。旁边没有留下任何字条。她默默坐下,
捧起温热的杯子。牛奶的温度透过杯壁传递到掌心,再顺着喉咙滑下,
似乎真的驱散了一些积郁在身体深处的寒意。日子在表面的平静和深藏的暗流中继续。
林晚星依旧住在宽敞的主卧,而傅沉舟,永远在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门后。那扇门,
像一道无形的鸿沟,清晰地划分着契约的界限。他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沉默寡言的傅先生,
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提供着物质上无微不至的保障和学业上的支持,却从不越雷池一步。
林晚星对着镜子练习罗老师教的优雅微笑,
对着复杂的金融图表努力理解傅沉舟偶尔点拨的几个术语。她开始习惯红酒复杂的层次,
华尔兹的旋转也渐渐流畅。她甚至在那位严肃的家教指导下,成绩稳步提升,
模拟考的成绩单一次比一次漂亮。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傅沉舟所期望的“傅太太”的方向发展。
然而,只有林晚星自己知道,有些东西,在无声无息中,早已悄然改变。
她开始习惯在餐桌上寻找他阅读财经新闻时微蹙的眉头,习惯在偌大的书房里,
他偶尔低沉询问她课业进度的声音。她会在画画时,不自觉地用铅笔勾勒出他冷硬的下颌线,
会在花园里闻到雪松气息时,下意识地回头张望。那份契约带来的冰冷感,
似乎被某种无法言说的、细密的暖流悄然侵蚀着。
她看着镜中日益褪去青涩、眉宇间沉淀下几分沉静的少女,
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那扇紧闭的房门,心头缠绕着一种陌生的、酸涩又隐秘的渴望。
她渐渐明白,自己想要的,似乎早已超越了那份契约上冰冷的条款。那个界限分明的房间,
那道无法跨越的门,
成了她心底最深的失落和无声的叹息--巨大的水晶吊灯将宴会厅映照得如同白昼。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林晚星穿着傅沉舟亲自挑选的礼服——一条剪裁极简却价值不菲的香槟色缎面长裙,